幾天之後,貢院外的朱牆上終於貼出了考生們期待已久的皇榜,因朝堂剛革職不少官員,今年錄取的人數有些偏多,考生們個個激動不已,人頭攢動擠來擠去,在皇榜上緊張地尋找著自己的名字。
放榜之後,貢院外便會多出許多瘋子來,中榜的考生不是邊哭邊笑,就是仰天大吼,做出一係列癲狂舉動,而落榜考生有的黯然神傷,有的則以頭搶地,亦或抱著大樹放聲嚎哭,場麵格外滑稽。
百姓見怪不怪,隻是看見那些哭得十分悲戚的落榜考生時,投去的目光難免變得同情。
對於家境一般的學子來說,春闈便是他們改變自己人生的唯一途徑,背負著這樣的壓力與動力,滿懷壯誌,到頭來卻撲了一場空,再如何溫文爾雅的書生,也會變作癲狂不已的瘋子。
比起高興得落淚的蘇硯,席承章則要沉穩許多,似乎覺得自己中榜是必然之事,並無多大意外。
蘇硯家境貧寒,自幼喪父,全靠老母賺取銀兩,省吃儉用給他買了不少書,鄉親們也多有照拂,時常幫忙種地收割,後來得了進國子監的入學資格,離鄉之時,鄉親們又給盤纏又贈衣衫,個個對他寄予厚望,此番倘若落第,蘇硯覺得自己八成會找個河跳了。
好在少年辛苦終成事,蘇硯瞧著他在榜上的名字,禁不住豪情萬丈,感覺能當場吟詩三百首。
席承章見他如此喜不自勝,笑著拍拍他肩膀,道了句“恭喜”,忽又垂了眸,似在歎氣。
蘇硯不明所以:“席兄榜上有名,為何瞧著不太高興?”
席承章情緒有些複雜:“並非不高興,隻是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蘇硯問:“何出此言?”
席承章看了眼那些失魂落魄的落榜考生,又瞧向那群圍在一起,眉飛色舞互相道喜的考生,歎氣道:
“京中一直不太平,官場之上人人自危,此番高中,看似前程無量,可官場生死瞬息萬變,也不知當了官是福還是禍。”
蘇硯聽罷,忽生感慨,不禁想起之前枉死的詹菱湘和那五個被害的學子,神色露出幾分哀傷,萬千思緒湧上心頭,在下一瞬卻又釋然,拍了拍席承章的肩膀,輕聲道:
“我先前也如席兄這般想,險些拋棄前程,回鄉種地,隻圖個安穩度日,可小侯爺說,若是那些個書生皆像我這般畏畏縮縮,不敢入仕,官場上那群謀財謀權的貪官,便無人來清理。”
蘇硯眼底染光,又覺那股豪情萬丈重新湧回了心頭:“成功之路無他,凡事應全力以赴,不可存沽名釣譽之心,我十年寒窗,並非隻求個榜上功名,回鄉光宗耀祖,我還想當個勵精圖治的好官,讓天下百姓都過上好日子。”
一番話擲地有聲,聽起來確實挺正義凜然,席承章眼底蘊著譏誚的冷意,似是覺得對方大言不慚,沒有半點自知之明。
一介寒門書呆子,以為自己能在官場上苟活很久嗎?說不定才當幾天的官,就被人連骨灰都揚了。
念在同窗一場的份上,席承章再次好言提醒官場的險惡,希望他能知難而退,識趣離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