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六年秋，我和青淵輾轉來到了金陵。
那時候的金陵已經不叫金陵，叫南京。
我和張崇歲的第二次見麵，就是在這裏。
第一次，是在黃泉府。
不過當時我沒有想到，不久後的南京，將比黃泉府還要慘烈。
認出張崇歲後，我和青淵在南京找了一個小房子暫時住下。
但臨冬之際，城中卻隱隱有些不安定。
有些高官顯貴和富裕商戶的家眷們開始紛紛外逃。
但他們撤的幾乎悄無聲息。
很少人能注意到，熱鬧非凡的街上，有幾家掛上“休業”牌子的店鋪；門庭若市的官邸，漸漸也閉門不出再無人氣。
起朱樓的生意，在這段日子絲毫不見減損。
其實張崇歲是有收到友人說南京將危的消息的，但他不願意離開祖輩經營的南京城，他和大部分人一樣，都十分堅信。
這樣一個六朝國都的古城，不會被輕易的放棄。
政府，一定會守好這座城的。
作為一隻妖，我沒有力量也不該無故插手凡間的事情，而數千年來見怪不怪的人類戰爭，自然不是我需要特別注意的。
戰火降臨的很突然。
就在城中百姓們的睡夢中。
剛開始是飛機的轟炸，持續了好幾天，燃起的大火在初冬的寒風中被愈演愈烈，大火掠過半數牆垣後被撲滅，躲在殘牆斷瓦之下的人們，開始聽到攻城的槍炮聲和廝殺。
不斷從天上落下的炮彈，隨機的落在城中百姓們的牆頭和院中。
惶恐的平民蜂擁想要出城，卻被守軍攔截。
甚至有一部分，以亂軍心為由被槍殺。
但軍用碼頭上，每天夜晚都有數艘大船起帆。
被發現後，為了擠上那艘不大的樓船，人們推搡、踩踏，死在登船事故裏的人比登船的人更多。
那艘船為了不被拖累，及時收板啟航。
但聞聽消息蜂擁而至的百姓還在源源不斷的湧來。
於是後者將前者擠下了水，寒冬臘月，人體很快就在水裏失溫，好不容易掙紮著浮出水麵，卻又被不斷落下的軀體和浸水後沉重的棉衣砸拖到水下更深處。
如此反複，直到口鼻都被灌滿了帶著冰碴的江水，直至被凍僵，再也沒有了聲息。
呼救聲被岸上的唾罵和哭喊掩蓋，死去的人隨波被蕩送至遠方。
從前我隻是戰場一隅的看客，唯獨這一次，我被迫卷進了戰火之中。
我一直都知道，人類是有愛的，但同時，也是對待同類最殘忍的種族。
再次見到張崇歲的時候，他的起朱樓已經成了收容難民的避難所。
還好地窖裏有準備過冬存下的一些糧食。
但即便是最基礎的保障人命的吃法，這些東西也僅夠這些人一個星期所用。
張崇歲不肯離開南京。無奈，我和青淵隻能和這裏人裏組織起來的一些中堅者，想辦法從其他地方找糧食。
還好那些富商和官眷離開的匆忙，隻來得及帶走一些金銀細軟。
我們挨家挨戶的搜集，目標更多的是那些小洋樓和已經被空置的政府食堂和商鋪。
還真找到不少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