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想過,張崇歲竟然會愛上我。
更多的時候,我都隻是將他當做一個需要小心嗬護的珍貴瓷器一般。
我對當年在黃泉府牽連他的事情始終感到心虛和抱歉。
但他不知道那些事情,或許是因為我長時間的照顧和體貼,讓他錯誤的理解了一些東西。
但我沒有點破,也沒有回避,隻是假裝不知道而已。
坐在輪椅上的張崇歲,他正在細細看著今日包廂貴客的記錄。
他沒有放棄他的事業,他還是在用起朱樓作為情報的收集和流轉站。
後院藏了一個大大的地窖,都是地下黨人。
他們深居簡出,張崇歲每日都要親自下去兩趟。
一是給他們送飯食,二是告訴他們今日收集到的信息。
地下黨人用電報機傳遞情報,街上也時常往來著日本人的搜查兵和加裝了探測器的車。
我每每都會施法擾亂這裏的磁場,保住那些地下黨人的電台。
但也總有我顧不到的時候。
第二年的春天,他們被發現了。
倉皇之中隻能緊急轉移。
但還是死了八個人。
一共十三個人,為了掩護電台死了八個。
但那八個人中有個卷發的姑娘,還是一個留洋回來的高材生。
同伴原是為了讓她活著逃出去,才拚死抵抗犧牲殆盡。
但她還是不幸的被活捉了。
在北平的那幾年,我在起朱樓遇到過她幾回。
也看過她在街上奔走高呼“國人覺醒”,見過她颯爽英姿開槍打死欺壓平民的惡少。
她的家族,為了保住她想送她出國,可她為了心中的事業悄悄來到北平。
那樣熱烈幹淨的青春少女,才18歲,死的那樣熾烈絢爛。
她是在舉槍自盡時被日本人的子彈打穿了手掌,並被帶回了日本人的地牢。
除了鞭笞、電刑、拔指甲,還有男人的侮辱。
她下身幾乎整個撕裂,他們抓住她漂亮的卷發將她按在椅子上用皮帶捆綁勒緊,敲碎了她滿口白牙,卻留下了她的舌頭。
因為他們想聽她的尖叫和求饒,但她一聲都沒有吭。
她是活吞了三根釘子死的,她自己吞的。
因為她實在太痛了,她怕她最終會受不住刑罰和屈辱出賣同伴,而牢房裏,有很多生鏽的釘子。
旁觀一切的時候,我從來沒有這樣強烈的對所謂的因果感到過失望。
那樣美麗的卷發,應該張揚披散在肩頭沐浴陽光和微風。
而不是被按在血泥裏,被撕扯和踩踏。
我想起我在金陵唯一接觸過的日本人,山田。
他看似禮貌又溫和,但我知道,他的心底,也是有和其他日本人一樣變態扭曲的想法的。
那天他醒來,看到我完好無損的躺在床上,對被我篡改的記憶感到不可思議。
臨走之前的那一眼,是因為他覺得自己錯失了一次遊戲的機會。
而我,在離開金陵時,也沒有給他第二次機會。
雖然用的是人類的手法,但還是沒怎麼廢我的功夫,人命很脆弱的。
就任性了那一回,還是將青淵嚇得不輕,擔心天譴。
張崇歲被秘密送走了。
組織安排他躲在蘇州的一個小樓裏,不能再做任何事情。
很長一段時間,他就那樣坐在輪椅上看著天空出神,直到戰爭結束。
當日本人被攆出這片土地之後,中國人們自己又爆發了戰爭。
迫害和殺戮從異族之間轉變為同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