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虞思歸當先叫了一聲。
她心中對虞思歸這個嫂子頗有好感。當日相府將她釘棺出嫁,接親隊伍不敢擅自做主,到了孟府,就是崔詩詠把她從棺材裏抱出來的,那一刻,這個女人在她眼中不啻於天神降臨。
崔詩詠見她在自己院前,便將人領了進來,笑問道,“弟妹今日怎麼想起我來了?身子可好些了?”
小孩子脆弱的自尊心也需要保護,虞思歸想著晴晴天性敏感,她該是不想讓自己娘親知道方才哭了那一通,才悄悄進去,不驚動別人的。若是自己實言以告,身為母親少不得還要找來孩子問上一二,當下便隨口扯道,“好多了,多謝大嫂記掛。我在屋裏待著怪憋悶的,來找大嫂說說話。”
崔詩詠道,“這就對了!老在屋裏躺著做什麼?咱們縱使身為女子,遇事也不能一蹶不振,活出個硬霜樣兒來給你那嫡母看!聽說你昨日趕走了相府刁奴,幹的漂亮極了!就合該這個樣子才好!往後你和靜淵好好過——”
話到這裏,又難免有些心虛。方才她理不清賬目去前院找韓棠幫忙,卻聽守門的福寶兒說,“二爺領著三爺去城外莊子上了,我琢磨著,是因著二奶奶最近來得可太勤了,鬆雪齋的門檻兒恨不得都叫她踩禿嚕皮了,擾了二爺,二爺出去躲清靜去了。”
崔詩詠聽了這話,不免罵了來寶兒幾句,說他年紀不大,倒學會編排起主子了。
場麵話是那麼說啦,但究竟怎麼回事,她這做大嫂的都心明鏡兒似的:靜淵並不中意眼前這位虞二小姐。
可是咋整?自己一時衝動造下的孽,娶進來的又是這麼個可憐閨女,難道還能把人休了不成?
崔詩詠自問幹不了這樣的缺德事,心中歎了口氣,領人進屋,命錦繡去倒茶。
她方才出門前正在屋中理賬,她看得頭昏眼花,也沒理出個所以然來,這才去前院找韓棠幫手,不想還撲了個空。
眼看這賬目一日摞一日,一月摞一月,越摞越摞爛,崔詩詠真是欲哭無淚,悲從中來。她於此途不通,卻偏偏做了孟府的當家奶奶,一直麻煩韓棠心中也是老大的愧疚——好男兒正經都該讀書的,卻被她連累得不得不照看著府中這些瑣事。
這都是因為她不能獨當一麵的緣故,看著桌上厚厚攤開的幾冊賬本,不免長籲短歎起來。
虞思歸見狀就問道,“大嫂怎麼了?”
崔詩詠將那賬冊重重一合,坦誠道,“你是自家人,不與你說那起子裝腔作勢的假話,你聽著費勁,我說起來也難受。我雖是孟府的大奶奶,卻是個沒什麼本事的,府內府外也多虧有他們兄弟幾個幫襯,這才沒有丟醜於人前,隻是於這理賬一途,卻實在不通。咱們家的鋪子上,莊子上報上來的各式賬目,每月都送來給我檢視,又有府內的這些開支,親戚朋友間的迎來送往,婚喪嫁娶,千頭萬緒,諸事繁雜,一股腦地都湧過來,真是鬧的我沒法子!我出身武將之家,娘家又沒有能丟得開手的人才與我借用借用,若不是有阿棠幫我,怕是早不成了。這不,他現下有事情出門子去了,我這就麻爪兒了!”
說到這裏,她看著虞思歸,眼前忽地一亮,拍手笑道,“哎呀!什麼叫燈下黑,我今兒個可算是明白了!瞧瞧我這腦子,文官家的女兒,這不就在我麵前坐著呢麼?”當下便拉了虞思歸的手,懇切道,“好妹妹,你可要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