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梔騎著自行車一路提心吊膽的,她小時候會騎,獨自騎上各種車輛疾馳而過的街道,難免心生畏懼。
想當年,她在慈川讀書,從家到學校,甭提幼兒園還是初中,她上學圈就沒超出過十分鍾。
“哎,”她默默在心底歎息,好像莫名有點想家呢。
除了假日出遊,她還真沒離開過慈川,那一直喚做家的地方似乎轉眼漂泊在了昨天,那裏進進出出熱熱鬧鬧的兩三人消散了,就像從沒出現過般冷清的家門口。仔細琢磨,從小學到初中,自認為交情深厚的同學朋友太多了,突然,有一天對話過後,兩人默默不再打破平衡,沒有聯絡,甚至那個親密無間的小夥伴,想象不到怎麼會分離的搗蛋鬼,沉默地消失在了記憶深處,不再見麵,沒有說話。
世間所有的感情,有如那天晚上停留在湛臨好友的申請欄,不敢確認按鈕的初見,還有如反複點開的對話框,打死擠不出一句話的老友,止於唇齒的話,真的永無見天之日了。
原來“再見”,是個很美好的詞語,美好到成了祝願。
又是一個紅綠燈路口,未梔漸漸習慣陌生街頭洶湧的車水馬龍,冥冥中周圍的一切都在上演離別的序幕。
騎上前去,未梔雙腳刹車,側臉卻發現旁邊那個人她認識,梳著利落馬尾的李雨情,她的前桌。
視線接觸的一瞬間,倆人都覺得震驚,打過招呼,隨口問了一句,卻驚訝地發覺竟然是相鄰的兩個小區,同行一段路後,便約好明早一道出門上學。
未母今天沒有去工作室,在平時工作的房間裏麵,似是在作畫。做母親的難免為孩子多留幾個心眼,她以前對未梔的教育講究放養,就像她素日裏作畫,靈感的爆發往往在一瞬間,用太多條條框框去限製它,反而達不到想要的效果。
自從和孩子爸離婚後,她卻不再這樣想,情感不是靈感,所有重要的與不重要的,都需要用心去維護,人生就那樣,說溜走立刻煙消雲散,沒有回頭來的說法。
效果還不錯,她詢問女兒有沒有交到朋友,未梔竟毫不保留說出她最近的困惑。
“既然是你好朋友出口反駁那個男生,你自然要賣她一個麵子,聽你的說法,她確實有借著你去埋汰別人,你可不能學了去。”見未梔似乎不太讚同地蹙起眉,她輕笑,“傻孩子,你也說了,點點咬破了人家褲子,真要擦破對方的皮,你也不好收場,難得和他這麼有緣,不送奶茶,你就沒別的可送啦?”
未梔悄悄掀起眼皮去看媽媽,似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又不禁隱隱期待著:“送什麼?難道她看出了什麼?”
未母瞧著女兒的眼神——警惕又防備,不禁好笑,青春期的孩子對異性的好奇心本就旺盛,真要談及互送一點禮物之類的,就算沒有什麼,他們都能在腦子裏編出一場偶像劇——證據就是偷偷染紅的麵龐。
她倒覺得沒什麼,多年長大後回憶起來,不過是人生難得忙裏偷閑出的甜蜜一隅,拿來回憶回憶,幽幽半晌歎一句,“原來我還有這麼傻的時候”,難得啊。
她摸了摸未梔的辮稍,沒察覺地帶了一絲逗弄的語氣,半真半假:“你們小孩都是告狀精,他最後會幫你們瞞著翻牆一事,也是顧及同學之情。奶茶一杯也不便宜,學校裏麵悠悠眾口,難免調侃,你們自己也會難堪。媽媽覺得,你可以在早上送點吃的給他,據我所知,很多孩子因為起得晚,直接省了早飯,上午時間又久,肚子餓就不可避免,你隨便在課間遞一點零食給他就還了人情。”
未梔:“……”
你可真是我親媽!
每天都邀請同桌吃零食?也虧您想得出!
長肥不說,還要將周圍的同學悉數散盡,一旦漏了誰沒關注到誰,難免拉仇恨,再說每個人喜歡的零食又不同,她沒必要這樣花心思去打探,若她真有談戀愛的意思,也不至於巴巴地貼上臉去找湛臨,從小到大,她抽屜裏被塞滿的情書數不勝數。
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動了動,像是沒當回事,應付般說道:“不要,那我豈不成了他的試毒師了?”
未眠:“……”
不是!這哪兒跟哪兒?
未梔破罐子破摔道:“撕開零食那會兒,我不得嚐一下啊,跟伺候皇帝身邊的太——”
似是覺得這個比喻不太好,未梔及時打住,等了半晌,也沒找到一個的詞適合替換的,索性沒了下文。
未眠微妙地看著她,默默捂臉:“論我那不開竅的女兒。”
等未母離開後,未梔還保持著兩人談話前的動作,她耷拉眼皮好一會兒,突然倒在了沙發靠背上,懶散地伸開四肢,又做了個誇張的表情,活像一隻齜牙咧嘴的小獸。
從廚房裏麵走出來的未母見此也不禁彎了嘴角,一個淺淺的梨渦留在嘴邊,和未梔如出一轍,語氣溫柔:“未未,吃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