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母頭一次覺得兒子彈琴好聽,也顧不上質問他練琴做什麼彈最簡單的一首曲子了。
她神色淡淡,心道,年輕真好,她記起早些年沒有孩子的時候,湛父也曾用葫蘆絲吹過一曲,逗她開心,那時他們剛剛結婚,住的是個靠近江邊的小房子,有天晚上,兩人吹著江風,互相依偎著,笑得無憂無慮……不知不覺中,孩子都快成年了。
她在這曲夏天中,竟聽出了絲絲憂傷——
最近,她總是夢到自己一個人走在一條空蕩蕩卻又好像永無止盡的街道,可一頭霧水的她卻沒有慌亂,而是一個人不知道為何堅持走了很長一段距離,直到夢醒,她也不明白做那個夢的意義。
做母親的希望孩子,有一天可以走很遠很遠,可她作為放風箏的那個人,總是莫名害怕無垠的大草原上會出現各種意外,使她不得不費心地攥緊手中線,甚至是她腳下每一步路,她都不敢絲毫輕怠,估算好了再落腳……
她的苦心,沒人能夠明白,她也不奢望任何人明白。
湛臨手中流瀉的音符已經轉化到了《月光逐雲海》,段如許恍然間看到眼前瘦削的肩頭,長成了肩寬背挺的男人坐在那裏,側眸朝她露出個淺淺的微笑,她也跟著笑了起來。
未梔本想出門碰運氣,比起狗男人,還是我們不語更招人疼。
她回家歇了不到十分鍾,未眠也才吃完飯不久,正好泡在鹽水裏的紫葡萄時間差不多,她衝洗幹淨拿上茶幾,環顧四周一圈,竟忘了自己想說什麼。
未梔就從院子狗窩間冒出個頭,衝著門裏的她揮手:“媽,我先帶點點去玩啦!”
她還沒來得及囑咐她注意安全,那不中用的閨女影兒都不見了。
未眠:“……”
她盯著客廳裏醺黃燈光下,顆顆飽滿圓潤的葡萄,想起這本是要讓孩子嚐嚐的水果,她隨意摘了幾顆放在嘴裏,鮮嫩的汁水在舌尖炸開,她默默評價道,這葡萄味道一般。
未梔還算運氣好,出門沒幾步就碰見一位胖胖的老者,牽著不語散步,嘴裏不時喊道:“哎喲,小祖宗你悠著點,我這身子骨比不得你們這些個小年輕!”
不語被調教得成為了聽話的孩子,走一會兒就要回過頭去,等著老主人追上來,再踏著它優雅的雪浪,又向前走幾步,如此循環往複……老管家再又一次不語停下等他慢慢走時,一臉慈眉善目地摸了摸不語頭頂。
不語也很上道,舒服得眯起雙眼,蹭蹭老管家手背,一臉享受。
未梔笑著走上前去:“老爺爺,你這狗,可真通人性!”
老管家笑嗬嗬的,跟在不語身後,說起話來也不緊不慢的:“在湛家他們都叫我劉伯……每天我帶這狗來散步,總能遇見幾個小丫頭,吵嚷著要摸它呢,你也想嗎?”
未梔忙不迭點頭,轉而又不太自信地問:“可以嗎?”
“這很簡單,”劉伯穿著和傳說中貴族的管家一模一樣,標準三件套西裝,然後未梔就眼睜睜看著眼前衣著考究的老爺爺從西服荷包裏掏出一小袋狗糧,樂嗬嗬地說,“小寵物就是貪吃,你喂它點吃的,我在旁邊守著,你呢,就幫它順順毛,自然而然,它願意的。”
未梔投喂完畢,趁著不語吃飽後傻乎乎的樣子,果然,不語很老實,還蹭了蹭她的手。
一行人走得特別緩慢,徐徐的江風吹了過來,他們說說笑笑的,眼見著的和諧……除了,點點。
狗也是挺敏感的動物,它察覺出了每次一遇上這大狗,主人似乎就忘了它這個小的,厚此薄彼!
無奈力氣太小,掙不脫主人的管控,未梔隻當小狗好動,一個使勁就把它出逃的計謀扼殺在搖籃。
點點無聲泣訴:“嗚!”
似是想起了什麼,未梔突然說道:“我聽湛臨同學說,不語凶得很。”她頓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要怎麼形容才好,半晌,她斟酌著語言,“上次他還告訴我,說什麼不語不親近人的,我行我素慣了,劉伯,你還記得上次嗎?我也是出門遛狗,不語衝著我齜牙呢!”
未梔又想起了那天凶神惡煞的不語,心裏不禁開始打鼓,下意識拉開了和大狗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