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秋,四川峨邊彝族自治區,斯豁鎮
“石門關,鬼門關,
壯士一去不複回,
獵戶入內無影蹤,
若叫那情郎入關去,
隻讓那杜鵑嗚嗚泣
石門關,鬼門關
……”
村口的石堆上坐著一群七八歲的天真孩童,嘰嘰喳喳唱著歌謠,拍著手,你追我趕
頭頂是一棵巨大的青崗樹,粗壯的枝幹上篆刻滿古老的痕跡,葉子早就落光,光禿禿的卻不顯得淒涼,反而陽光披灑下來,更像是發光的神樹
這就是祭祀的神壇
光斑射在小阿日色的頭頂,他踩著滿地的金黃,過了不久便慢慢暖和了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嘴裏唱的說的是些啥,隻是跟著夥伴們一起唱:“石門關,鬼門關,壯士一去不複回,獵戶入內無影蹤”
他展出天真爛漫的笑,露出一排白亮的尖牙
七七八八的腳踩碎了枯葉,伴著歌謠回蕩在這片草地
他腦後的小辮子突然不知道被誰拽了一把
“阿日色,你見過杜鵑嘛?”
一個黑黝黝的男孩,眼珠子黑亮,看著有些邋遢,嘴唇上還掛著一絲晶瑩的鼻涕
他一臉神秘地湊到阿日色耳旁,緊張的捂著口袋,仿佛在對接什麼秘密任務
“布石坡?你怎麼來這裏哩。”
“我剛撿到了一隻杜鵑鳥,可好玩,你要和我一起不?”
阿日色像是有些害怕避諱,趕緊不唱了,轉過身走向大樹旁的土坡,說道:
“我不玩,我阿母說了,讓我不要和你玩”
那娃子見他不理人,還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趕忙快步倒騰著跟了上去
“阿日色,你咋跑這快,我給你看杜鵑……”他說著攤開手
阿日色連忙捂住眼睛,嘴巴裏的字像是燙嘴“你快擱走,我不看,我阿姐說看了會倒黴”
“哈哈哈哈哈,惹格(傻子),哈哈哈,怎麼倒黴,我還拿著呢,阿莫惹(我厲害)”
布石坡用力扒著他的手,想讓他睜開眼睛看看,像小惡魔一般地咯咯笑著
阿日色力氣沒他大,還是目見了,氣的他臉漲的通紅,嘴巴嘟嘟囔囔,罵道:
“你才是惹格,你阿噠(爸爸)前天去了羅索依達,現在還沒回來,你還敢撿受傷的杜鵑
小心半夜它來哭你,看不把你嚇尿,你就等著倒黴吧!”
布石坡聽到他說自己阿噠,突然急了眼,一把將他推倒
哪裏顧得了手裏的鳥,一把扔到了地上,那鳥受了傷,落到地上撲騰了兩下,羽毛裏裏外外裹上了土灰
“你瞎說,我阿噠才不會出事,你找打!”
布石坡說著揮起手臂,正握著拳準備砸下去,阿日色被他跨坐壓在身下不得動彈,眼看拳頭離他的眼睛不過三寸
一雙纖長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布石坡憤怒的手腕,他便使不上勁,拳頭僵持在空中
“阿孜末!”
來的是個高大漂亮的少女,兩個小東西被她的陰影籠罩著
阿日色驚喜地叫出來,這便是他口中的阿姐
“你回來了!太好了,山神保佑……山神保佑,我就說阿姐是最厲害的獵人,哦對了
阿噠平安回來了嗎?”
有人歡喜有人愁,見他如此高興,布石坡擰著眉,大口的呼著氣,一副怒氣衝衝的模樣,他橫過眼來
目光向上,純黑的褲腳簡潔地紮進靴子,小腿勁瘦有力,腰間係著繡花圍腰,捆著白潔的白褂,
向上是雪白的脖頸,臉上蘸了少許血汙,但卻襯得她芙蓉般的麵龐更加天成
女孩叫阿孜末
她剛從山上打獵回來,走在回家的道上就見自家布石弟弟被人騎在身上打,哪有看著自家人被欺負袖手旁觀的道理
就馬上丟了手裏的柴刀和槍衝了過來,一把握住行凶者的手,麵色凝重的看著弟弟,說道:
“阿日色,我們回家,以後不要再打架”
她推開布石坡,但也沒有仗著年長教訓他,又扶起弟弟,拍了拍他身上的灰牽著就往家走
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過頭,輕微擰著眉,姣好的容顏染上一層悲憫的色彩
“布石坡”
皮膚黝黑的小孩應聲抬頭,倔強的看著她
“你快回家吧,天快黑了,快回去陪陪你阿梅(母親)”
她歎了口氣
布石坡像是預感到了什麼,心揪得緊緊,捶著胸飛奔回去,連鳥兒都忘了撿
那小鳥折騰了兩下,翅膀徹底斷了,一口氣斷了,再也不動了
走在泥巴路上,天色早已昏沉,正是秋分時節,葉子都落得差不多了,鋪了一地,像是為村子裁了一件新衣
從阿日色家門口的土坡極目遠眺可以望見狐狸坪
那是一個美麗的地方,盛開著五顏六色地杜鵑花,另一頭便是金黃色的大地,亮的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