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渴就不要喝太多水了。”他皺眉,隨即又笑道,“在法國待了六年總算知道回來了。”
我隻是喝著水沒作答。
“我還以為你會一直待在那裏。怎麼,簡家大小姐終於出國深造完畢,回來報效祖國了?”見我不搭理,他的口氣開始不滿。
“我還沒畢業。”不回答他,他就會一直纏下去,所以我挑了一個最可有可無的話題敷衍一下。
“你還要回去?”
“嗯。”
他忽然將手上的資料扔在茶幾上,“跟樸錚說一聲,我有事先走了。”
“好。”我不去在意他的反複無常,也沒有打算相送。
“好?嗬,對了,有空出來吃個飯,亞俐挺想你的。”他說完開門就走。
而我手中的玻璃杯終究滑落,濺開一地的碎片。
“我跟他也是偶爾聯係,這段時間他要買房子,看中了我們房產公司下麵的樓盤,所以最近來往得比較頻繁。”站在廚房門口的樸錚看了眼地麵,走過來,放下早餐後,去拿掃帚與簸箕收拾了地上的碎玻璃,“原本我以為你會睡到下午,抱歉了妹子。”
我有些發愣,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去洗漱下再來吃。”
“其實,葉藺並非他所表現的那般玩世不恭。”樸錚算是實話實說,“他人挺好的。”
我笑笑,沒說什麼。他怎麼樣,現在跟我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六年的時間可以淡化一切,包括本以為會天長地久的感情。
那年九月,母親送我到中學報到,那個時候的夏天還遠沒有現在這麼炎熱,滑過樹尖的風也是微涼的。在我的記憶裏,那時的母親很美麗,也很溫柔。
教務處外麵長長的走道上,我站在窗前等著母親出來。
我的成績有點差,因為身體不好的緣故,從小上課總是比別人上得少,考試偶爾也會缺考,之所以能進入這所數一數二的重點中學,也隻是金錢萬能下的一個例子。對這種用錢來買進好學校的事,一開始我會感到羞慚,但父母並不在意,漸漸地我也麻木了。
“原來女生也有買進來的。”一句夾帶著明顯諷刺的話語傳到我的耳朵裏。
我側頭看過去,是一個相當搶眼的男孩子,軟軟的頭發、白淨的皮膚、好看的臉蛋以及一雙黑得發亮的眼睛。
“我在跟你說話你沒聽到嗎?說話呀!”
“你是聾子嗎?”見我不理,不耐煩的話一再拋來。
事實上我隻是在想著怎麼回答他,可他的耐性似乎特別少。
“你笑什麼?”
“你很吵。”我說,他的聲音雖然好聽,但當拔高了音調叫出來時卻異常古怪。
“你說什麼?”
這時母親從教務處出來,朝我招手,“走了。”
我對他說了聲“再見”就向母親走去。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葉藺,性子急,又張狂。
往後的六年,這個叫葉藺的男孩子橫行霸道地闖入我的生活,占據了我大部分的時間以及心神。
我在衛生間的鏡子前麵看著自己有些蒼白的臉。如果時光可以倒流,那麼我還會不會要那樣的六年?答案是否定的。
甜蜜後的孤獨比硫酸還能腐蝕五髒六腑,所以如果能早知結局,一開始我就不會走進這局裏,因為我太怕思念的折磨。
好在,如今已不會再想念。
“安桀,你的電話一直在響,要不要給你遞進來?”樸錚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
“不用,我馬上就出去。”
收起恍如隔世的回憶,我開門出去,接過樸錚遞來的手機,七個未接來電,同一個號碼,沒有顯示姓名。正要回撥過去,手機又響了,還是這個號碼,我按下接聽鍵。
“簡安桀。”
果然是他,葉藺。
“剛才為什麼不接電話?”雖然沒有質問意味,但是口氣卻聽得出來不太高興。
“找我有事?”我不想浪費時間,既然心裏早已決定不再為他介懷,彼此相安無事最好,那麼如今以及往後任何的牽扯都顯得多餘。
“沒事就不能找你?”
還是那麼喜歡裝腔作勢啊……
“不方便說話嗎?樸錚在你旁邊?”語氣柔了一些,也有幾分試探的味道。
他問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其實沒必要,“沒事的話,我就掛了。”
“你敢掛試試看!簡安桀,如果你敢掛,我現在馬上立刻出現在你麵前砸了你那手機!”他不再調笑,過大的怒火令我有些錯愕,雖然從一開始我就明白那陰柔的語氣下是壓抑的不滿,卻沒有想到會是這般的歇斯底裏。
“那你想說什麼?”我不再妄圖能將這通電話輕率帶過。
電話那頭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不適當的失控,“抱歉。”語調又恢複到先前的漫不經心,“我還在樸錚家樓下,你能下來一下嗎?我想跟你單獨談談。”
“不行。”不想再牽扯不清,而我也不擅長找理由與借口,所以幹脆拒絕。
“好,很好,簡安桀你總是有法子讓我覺得自己在犯賤!”沒再等我回答,電話被掛斷。
緊握手機的手有點痛,我想起兩人分手那天他說的那些話,比冰雪更刺骨的冷言冷語。在法國的第一年,我隻要想起他,就好像被人用尖刀刺入心髒。
他說:“法國,美國,隨你去哪裏,越遠越好,眼不見為淨最好!”
我希望這句話他能自始至終地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