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猛一抬頭:“你發現了?”
“從你們住在綺園,被我撞破之時,我就覺得匪夷所思,本以為段戰舟被你下藥,後來我給他把過脈,並沒有異常,而他似乎什麼都記不得,這世上恐怕沒有這麼奇怪的藥物。”
“……你真是心細如發。”
許杭道:“後來查閱了不少典籍,斷定他得的大抵就是‘夜遊’的一種迷症。雖說段戰舟夢中舉止太過少見,但是從症狀上看,應該差不離,也難怪會被人利用了。”
夢行之症,多為奇怪。在清人王械所著《秋燈叢話》裏,有不少記載,夢中手舞足蹈有之,夢中四處行走有之,種種不可數。
叢林幹笑了一下,搖搖頭:“也不完全是,那天…那天是參謀長在他的酒裏加了助興的藥物,可偏偏他夜遊的的病症無人知道,在阿姐被安排進他的房間時,他就已經不在了……卻找到了。。…我的房間。”
那一夜有多麼混亂、新奇、躁動、迷亂,叢林印入骨髓的深刻。
其實別說睡夢裏的段戰舟,就是清醒的他,叢林若是不願,他也沒辦法真的霸王硬上弓,說到底,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直到天亮,錯亂的計劃被糾正,粉飾太平,狸貓換太子,一切依舊按照參謀長希望的樣子進行下去。
事後,叢林曾偷偷問過伺候段戰舟的下人,都說他隻是會夢中出門走一走,從來沒出過事情。然而那一晚,像一把神秘的鑰匙,開啟了段戰舟身體的隱秘之門,時不時地,他都會一如當晚,迷迷糊糊闖到叢林的房間裏來,天亮之後又忘得幹幹淨淨。
真是如夢如幻一場空。
這個隱秘的羈絆,被叢林深埋心底,既羞恥又無奈。
也不能怪他不說,這種事情,說出去,誰信呢?
若不是許杭親眼見過,怕也是會嗤之以鼻的。
叢林仰麵,看著黑黢黢的天花板:“參謀長什麼都布置妥當,唯一的意外,就是他沒想到,我從一開始就背叛了他。”
當初,段戰舟曾受命去抵禦日寇,而參謀長受了日本人的賄賂,準備對段戰舟下手。所以,新婚之夜,叢薇不死,便是段戰舟的死期。
所有人都以為叢林狼心狗肺,但沒人知道,叢薇死去,他才是這世上最心痛的人。
婚禮日,身著潔白婚紗的叢薇美得像是傳教士所說的天使,巧笑嫣然,是叢林見過她最美的一刻。因此,當他拿著刀站在叢薇麵前的時候,顫抖得幾乎要掉落。
叢薇看著他的眼神,從震驚到懷疑,從悲哀到釋然,最後回歸平靜。
你逃走吧,阿姐。
不走。
不能不殺他嗎?
不能。
叢薇的眼神表達的情意,叢林統統理解。她愛參謀長,所以願意被他利用,正如他愛段戰舟,願意為他與親人為敵。
是叢薇主動握住了叢林的刀,抵在自己的心口。
她說:“小弟……你知道的,完不成任務的間諜,隻能被處理掉。所以,我和他,今夜必須要死一個人。我不想與你為敵,也不想傷害你愛的人,可是…從當上殺手的那一刻,我們就注定不得好死,在我滿身罪孽之前,我更寧願是你替我結束。動手吧。”
叢林的眼眶裏都是淚水,肩膀一聳一聳,下一刻,手腕被從薇狠狠一帶,‘呲’的一聲,刀尖破開皮膚,刺入血肉,紮進跳動的心脈,濺起來的血溫熱地暈染了半身的婚紗。
叢薇一張口,哇的一口血吐出來,卻是勉力笑著。
她抱了抱叢林:“小弟…阿姐對不起你,當初是阿姐一時鬼迷心竅…嫉妒阿爹阿娘對你好,才騙你跟拍花子走的……如果不是這樣,你也不會這麼苦…”
她總覺得有愧於小弟,毀了他一生的安穩,所以賠給他這條命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