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痕步入飯店後門時，早見後廚過道的圓桌邊多坐了一個陌生的中年婦女，穿戴齊整，滿麵笑容，彎彎的眉毛，薄薄的兩片嘴唇。便招呼道：“哪裏來的大嬸，你好呀。”
那婦女從頭到腳打量了雨痕一遍，笑道：“長大了，成人了。小時候我還抱過她呢，那時還沒有高過這桌沿，一眨眼 ，就出落成個大姑娘了。”伸手輕拍著孔太太的膝蓋，“語涵妹子，我們不再年輕喲。”
孔太太把椅子往前挪了一點，手拍在桌麵的紅塑料袋上，笑道：“紅姐，你不要買東西，隨便過來坐坐，還要買什麼——可不是？孩子在長大，我頭發都白了好多了。”
紅姐笑道：“你呀 ，還是顯年輕，我可是真的老了，眼睛不好使了。”轉向雨痕，“小孩長大，有了硬翅膀，就要飛出鳥窩囉。”孔太太拉雨痕坐到自己懷裏，笑道：“養了她十多二十年，長大了，幫不了幾年忙，就要給人了……”
雨痕插嘴道：“媽，我不嫁，就在咱家幹活吧，給我飯吃就行。”孔太太捏扯了一把雨痕的臉皮，笑道：“不嫁，就給我當尼姑去，省得眼見心煩。”
雨痕一嘟嘴，哼道：“這才是你這個老母親的真心話了。”
紅姐攥住雨痕的手，仔細捏了又捏，讚美道：“嘖嘖，好柔軟的手，那樣子是有錢人夫人的手掌呢。”雨痕一抽手笑道：“哎呦，說得我的牙齒都癢癢了。”紅姐轉手拍拍孔太太的大腿，笑道：“語涵妹子，你閨女可以找人家了。”
孔太太撫摸著女兒的肩膀，道：“現在都講究自由戀愛，讓她再胡鬧幾年吧，自己要是找不到人，就去當尼姑去。”
“哎呦，什麼自由戀愛？都是貪玩的孩子玩耍的事，像過家家一樣。”紅姐岔開手指，在前麵比劃著，“我們村裏那個阿水阿杏什麼的，都離婚了。倒是經人介紹的，生活幸福，因為是門當戶對嘛。”
“門當戶對才是長久之計，這些年輕人連對方的家境都不曉得，就胡亂在那裏腿並腿臉貼臉的，真不知道怎麼說。”孔太太附和道，無意識地拍打著雨痕的肩膀。雨痕抓住母親的手掌，笑道“老母親，說人家的時候，可別打你閨女呀。”孔太太反重重地打了一下，笑道：“我可不許你這樣，不經過父母同意，不成！”
紅姐笑道：“閨女要是肯聽話，就少了很多煩惱。”往前挪了挪身子，放低了聲音，“我前幾天在江東，碰到了一個家境富裕的人家，有房有車的，那個男孩子長得高高壯壯的，又會說話 ，一問年齡，才二十二歲，風華正茂。”瞥了雨痕繼續道，“與你家閨女蠻般配的，要不要我給帶個信息。”
雨痕警覺地坐直了身，回頭瞧著母親的臉。孔太太笑道：“喲，這麼好的人物，恐怕人家已經有主了。再說了，也怕人家看不上咱。”
紅姐忙擺手道：“不會，那倒不會。那男孩子說，他曾見過雨痕的。好像還一起吃過茶。”瞟了雨痕一眼，眯著眼笑，“女孩子嫁個有錢的人家，就省了勞累奔波，那才是聰明的選擇。什麼愛啊情啊，能當飯吃嗎，能當錢花嗎，是不是，語涵妹子？”
雨痕騰地站起來，嘟嘴鼓腮，憤憤道：“敢情你與我媽來談價錢來了？拐了那麼個大彎，拐到我身上來了，哼，我就不嫁，文瀾江流過的地方我偏不嫁，管他對麵江東江西江南江北的。”
紅姐把她拉下來，笑道：“哎呦，這閨女這急樣。女孩子的青春呀，也就那麼幾年，一過了想嫁個好人家就不容易了。”轉臉向孔太太，“像子虛村的阿揚與阿花，年輕時像仙女一樣，可是就愛玩，年紀過去了，人老珠黃了，結果嫁了個二婚的，給人家帶孩子，你說可惜不可惜，嘖嘖。”
孔太太道：“可不是，像野馬一樣放任，到頭來，悔的機會都沒有。”拍拍雨痕的肩膀，“父母該做主的事，一定由父母做主。你呀，養了十八年了，可不能還讓我再操心十八年。”雨痕衝著鼻子急道：“媽！”孔太太道：“紅姐，你就稍個信看看唄……”
雨痕忽然躥起身，黑了臉，氣衝衝道：“你們兩個原來是商量著怎麼賣我呢，我偏不要！”抓起桌上的紅袋子就往紅姐懷裏塞，“拿你的禮品去，我不嫁，我要當女姑！”差點把紅姐推倒。
孔太太喝道：“你幹什麼呢，雨痕！一點事都不懂！？我們不都是為你以後著想？你太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