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片(1 / 3)

大學的生活緊張而刺激,年輕的心正在成長。鏡湖邊上的垂柳,和著粘稠的夏風,盡情地搖擺著。火辣激情的太陽炙烤著大地,滾滾熱浪,樂此不疲侵襲各處。人人都不得不眯起眼,責怪太陽。然後,歎著粗氣,大口大口的咽下來之不易的礦泉水。空曠的校園,寥寥幾影還在走動,恍惚間,好像又被熱魔帶走。彩色的教學樓,像是一塊塊即將烤化的冰激淩,朝著深藍色的天,發射著痛苦的電波。

“喂,叫你等著我!喂,我說前麵那個人?”亓昆不緊不慢的跟著藺珺走到毫無遮攔的廣場上。毒辣的太陽讓他無法正常的睜開眼睛,他不得不用手擋在眉梢,將雙眼眯成一條線。今天實在太熱了,他感覺身上的皮膚正在燃燒,要不是因為跟藺珺的一點不愉快,他現在肯定在寢室裏喝著加冰的可樂。

“我說你也太過分了吧,我喊了你這麼多聲,你居然裝作沒聽見。簡直就是誠心的。”亓昆一把拉住藺珺。望望四周,他們正站在廣場的正中心,像兩隻放在烤架上的肉串,正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又不是我叫你跟著我的,關我什麼事?別沒事都往我身上扯!”藺珺甩開他的手,不耐煩的瞪了他一眼。

“真是好心沒好報。要不是因為你,我發瘋呆在這兒曬太陽!”亓昆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他認為到了這個時候,藺珺不管怎麼樣都應該給他點麵子了,可是,事實證明,他大錯而特錯,他根本沒有想象中那麼了解藺珺。

“是嘛!既然你如此的無辜,那你就為了我再多曬一會兒吧。”藺珺頭也不回,趾高氣揚的跑開了。

“什麼人啊,真是的,還真生氣啦!”亓昆踢了一下地麵,撫了撫火辣的頭頂,藺珺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歎了口氣,背對著太陽朝寢室走去。他很少會瘋跑,就算心情再不好也不會,他覺得有節奏的邁步對於保持他的氣質至關重要。

“真是一個麻煩的人,我說什麼都不明白。”藺珺坐在草坪,頭上頂著一課搖曳的柳樹。看看身後,亓昆沒有追來,她有些失落,想調頭回去問問清楚,他這次憑什麼敢不追來,但又拉不下麵子,隻好靜靜坐在這裏吹涼風,平靜心情。

從這個方位看湖麵,是藺珺的最愛。深綠色的鏡湖就算在仲夏也是寒氣逼人。她喘著粗氣,兩頰通紅。剛才跑的實在是太猛了,晶瑩的汗珠從發絲間滲出。

藺珺已經弄不清楚自己對亓昆到底是什麼感覺。有些人說他們是情人,有些人說他們在搞曖昧,有些人說他們是一見麵就大打出手的仇家,反正是九方神聖各執一詞。不過這些都是別人的看法,要真正問起她來,她也說不好,優點缺點都能羅列出一堆,亓昆不是她從小的玩伴,上了大學才認識的,兩人脾氣相投,不知不覺便就走到了一起,兩人成天嘻嘻笑笑,打打鬧鬧,看起來,真是羨煞旁人。不過,雖說亓昆是眾人公認的好好先生,但是也有讓人受不了得地方,隻要藺珺一看到他那種居高臨下夾帶著輕蔑的冷傲的眼神,她的心裏就像堵上了一塊巨石,恨不得立刻將他痛扁一頓,一泄心頭之恨。

不知何時天上出現了一團軟軟的如同棉花糖一般的白雲,在季風的吹動下,停留在太陽麵前。真是難得的陰涼,藺珺撥開眼前幾根柳條,著迷似的望著湖對岸的禁林。

不知為何,今天禁林的樹葉格外油綠,映著陽光就像綠色寶石一般耀眼,藺珺看的欲罷不能。

在藺珺的心中,禁林就是死亡的代名詞,一旦同他扯上關係,就如同中了法老的詛咒,想逃都逃不了。關於禁林的傳說,學校裏有很多版本,有人說那裏埋藏了大批的寶藏,有人說那裏百鬼夜行,有人說那是孕育惡魔的地方。但是這三種說法藺珺都不相信,她總是覺得在禁林裏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每當她坐在這裏時,她的腦中滿是對禁林的遐想,裏麵真的有魔鬼嗎?它的入口到底在那裏呢?藺珺越想越著迷,越想對禁林的恐懼就越多。

講到這,藺珺又不得不想到亓昆。到底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他的知識就像一本百科全書一樣完備。藺珺覺得亓昆對禁林的了解超乎自己的想象,所以每當藺珺看到禁林時她就會覺得亓昆無比的陌生,他們兩人可以說是無話不談,但是藺珺總是覺得亓昆仍有很多事情沒有同她講過,甚至有些害怕讓她知道,她很想直接向亓昆問個清楚,但是,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太陽快要下山了,晚上的湖邊是一個不適宜人類逗留的地帶,尤其現在又剛剛死了人,恐怖的氣氛讓人窒息。藺珺還記得,前天屍體被發現時的情景,當時沒有人敢去觸碰那具屍體,人們隻是遠遠的圍觀,就連老師都隻能抿著嘴焦急的矗立在一旁。人們三言兩語討論著,各種怪異的猜想將恐怖的氣氛推向高潮。藺珺站在屍體身邊,木呆呆的看著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歪向一旁,事後回想起來她都不知道她是從那裏來的勇氣,能夠安然無恙的站在這令人戰栗的屍體旁。還好很快,校長趕到了事發現場,隨同前來的專業人員收殮了屍體。而亓昆則一直都是一臉嚴肅的緊跟在校長的身後,還不時的小聲交談。第二天,學校就發表聲明,說經過警方的調查,死者是自殺,而且不存在他殺的可能性,並且希望全校師生為死者哀悼。大部分學生還是相信學校的權威,不過藺珺不信,因為自從那天起,亓昆就變的格外緊張。雖然他盡量表現的自然,但是藺珺還是看得出來,他在極力的隱瞞著什麼。

自從那天起,亓昆就不曾真心的笑過,總是一個人躲在角落裏,沉思,仿佛整個世界都與他無關。藺珺很想幫他,可是,每每談到這個問題時,他總是十分刻意的將話題岔開,藺珺不甘心,結果,兩個大吵了一架,藺珺十分的傷心,兩天來一直處在冷戰中,這才出現了剛才廣場那一幕。

鏡湖很大,繞南岸步行至少也得半個小時。在仲夏,南岸的垂柳與禁林交相呼應,可是到了寒冬,南岸蕭瑟的枯葉無顏敢與禁林爭奇鬥豔。詭異的禁林,暴雨不擾,白雪無痕。無論何時都是一沉不變的蔥鬱繁盛,就像躲過了時間的輪回一般。

在仲夏初秋時節,太陽比人更容易疲憊。原本還是紅彤彤的臉,現在暈飄飄的走向山頭,一個激靈就準備掉下去。藺珺在湖邊做了一下午,亓昆都沒有來,她有些納悶,拍拍屁股,沿著小徑緩行。亓昆這次居然沒有追來,這個藺珺有些吃驚。按照往常來看,每次他們吵架都是亓昆主動來找藺珺談心,講明道理,相互賠罪,而這次一點動靜都沒有,真的很反常,難道,亓昆真的生氣了?以前都好好的,怎麼會這次突然變小氣了?藺珺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是晴天,按理來說就算是傍晚也不應該寒冷,可是,走在空曠草坪中間的小徑上,藺珺還是將身上單薄的外衣裹緊了。

她加快走路的的速度,她總覺得有人跟在她身後。可是回頭看,卻一個人也沒有。她嘲笑自己膽小,不過,心裏還是很不安。

突然,一張不知從哪裏飄出的紙片險些被她踩在鞋底,她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彎腰將它撿了起來。

“來自於惡魔的賞賜。”在相片的背麵歪歪斜斜寫著幾個字。

藺珺瞟了一眼相片,不由得嚇出了一身冷汗,畫麵裏的人物不就是前幾天死的那個女人,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張慘白的臉,那是她見過最蒼白的臉。

藺珺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冷冷的笑了幾聲。

誰會這樣無聊呢?藺珺反扣著將照片夾在書中,她不想看到它,這個女人實在太恐怖。她覺得她那黑洞洞的眼珠裏充滿了吃掉她的欲望。

她加快了腳步,以至於她感到她的腿部有些痙攣,每次她一感到害怕就會這樣。她將夾有相片的書牢牢的抱在手中。真奇怪,她居然忘記要將這古怪的照片隨手丟掉,就好像這種意識已經被刻意抹掉了一般。

房間的木門在“碰”的一聲後重重關上,整個房間隨之迎來一陣顫抖,藺珺毫不客氣的把相片丟到亓昆麵前,裝了一肚子的話,準備前來興師問罪。經過一路的思考,她認為可能同她開這種玩笑的人隻有他,畢竟這種認為可以減輕她心中的恐懼,讓她相信這真的隻是簡簡單單的玩笑,讓她不必胡想連篇,自己嚇自己。

“這應該是你的東西吧,我拿來還給你。”

亓昆好像知道藺珺這個時候會來,放下可樂,漫不經心的拾起相片。他可能想好了很多笑話準備講給藺珺聽,可是,這張來曆不明的相片卻打亂了他的所有計劃,讓他難以維持他的笑容。“這是哪裏來?”他的聲音在屋子裏一遍遍的回響。

“在湖邊撿到的,怎麼樣,陰謀被識破了,無地自容了吧”藺珺察覺到了亓昆的異常,亓昆凝重的表情讓她不安,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才對,又不想在他麵前丟了麵子,隻好繼續擺出一副不屑的樣子。

亓昆“嗖”的一聲站起來,雙手撐在木桌上,目不轉睛的注視著藺珺,就好像是在檢查她是否真的存在。“我真是不好說你了,平時看起來也沒有這麼傻嘛。”亓昆又湊近了些,瞪大眼睛,“你也不想想,我可能會跟你開這種無聊的玩笑嗎?再說了,像這種東西,你把它帶回來做什麼?難道還想留作紀念嗎?隨手扔了不就得了?。”藺珺被亓昆說的啞口無言,仰著頭,怔怔的看著他,可憐吧唧的不敢動。

“算了,我想你肯定也是嚇傻了,才會這麼糊塗的。雖然你這次成功的給我招來了大麻煩,但是,我這人還是很講情義的,你放心,我會照著你的。”亓昆撫了撫藺珺的頭頂,看她一臉的茫然,不由得笑了出來。

“什麼跟什麼呀?誰要你保護啊!”聽著亓昆說了一堆莫名奇妙的話,藺珺現在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不就是是拿回來一張照片嘛,怎麼弄的好像罪無可赦似的。

亓昆再次看了一眼相片後,毫不猶豫的將它裝進口袋中。他早就料到會發生類似的事情,可是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快。現在一切都還沒有準備好,說實話,他心裏也沒有底。

“這不是一張普通的相片,對吧?我是不是又做錯事了?。”看到這張相片後,亓昆的反應太奇怪,太反常了。他居然因為緊張忘記了起身後要隨手整理襯衣,還有他的表情,一臉苦笑。其實他是一個很不會掩飾自己心情的人,喜怒哀樂全都誠實的寫在了臉上。

一道涼風從窗口吹入,在藺珺的脖頸上旋了一個圈後鑽進了頂燈內,原本還算明亮的燈泡發出刺耳的嘶嘶聲,又閃了幾閃。在忽明忽暗的光線裏,藺珺晃眼看到了一個灰色的身影,靠在牆角,蓬亂的頭發擋住了麵孔,可是一眨眼就消失了。藺珺嚇的喘不過起來,但是她什麼也沒說,她可不想被亓昆看扁。

“你又來了,知道這些到底對你有什麼好處,你總是抓著不放。能跟你說的,我都告訴你了,剩下的,你還是不知道的好,省的我天天為你擔心。”亓昆小心翼翼的打開房門,朝外看了看,“你請來的那位已經到了,托你的福,我們現在不得不趕快離開這裏了。”亓昆剛抬起腳準備朝外走,忽然,一陣邪風大作,門再次重重的和上,隻是這次房間沒有震顫。

“你要走嗎?還是要走嗎?”淒涼的哭泣聲從四麵八方傳來。那低沉恐怖的聲音就像曾經曆過地獄的厲鬼發出的絕望的呼鳴,一聲又一聲,摔打在藺珺腦中。

亓昆環顧四周,想要活著離開這裏,隻有重新打開那扇門才可以。

“直到現在,你仍然,要走,?”聲音如此近,就像有人對著你的耳朵在說悄悄話,一字一句都充滿了怨恨和殺氣,但是又像是從空氣中演發出的幻像,令人毛骨悚然。

四盞頂燈掙紮了幾下,還是熄滅了。屋內一片漆黑,僅有的光亮就是從窗戶射入的路燈燈光。藺珺緊閉雙眼,下意識的抓住了亓昆的手,她知道她現在抖的很厲害,但是她完全無法控製。她不停的對自己說不要害怕,可是越是這樣,她就越是害怕。“她可能就在我的麵前,想要嚇死我,不是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藺珺自言自語。

原本心裏還有好多問題想問,現在一緊張,全忘了。藺珺使勁閉緊眼睛,她覺得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她從小膽子就不大,隻要別人一說鬼這個字,她都會怕的尖叫起來,更不要提看恐怖片來練膽。真是命運捉弄,誰會想到,她竟是這樣不幸的一個人,怕什麼來什麼。

“其實你現在沒必要愧疚的,雖然說,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但是,看在你這麼愚笨無知的份上,我不會跟你計較的。頂多道個歉就行了。”原來亓昆把她害怕的表情誤以為是在向他懺悔,不加考慮的就說出這些話,一聽這話,藺珺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勉強睜開了眼睛卻又遇上了亓昆那冰山眼神,早把恐懼忘到了九霄雲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在埋怨我連累了你嗎?你既然這麼忌諱我,幹嘛還要管我的死活?你認識我,真是委屈你了。”藺珺想要把自己手收回來,可是亓昆就是抓著不放。

“這世界上真是好人難當啊。這還算是我的不是了。哼,算了,不跟你計較了。”亓昆撇了撇嘴。

周圍越來越冷,難道真的有鬼嗎?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一陣低聲的哭泣,又把藺珺打回了原型,她戰栗的更加厲害,她仿佛聽懂了她的哭泣,她越來越近,走的很深沉,突然間,藺珺腦海中那揮之不去的灰色身影迅速的清晰起來。在那雙躲藏在蓬亂頭發背後的眼睛裏,充滿了難以釋懷的怨恨和悲涼,她眨也不眨的注視他們,咒詛著他們。她的眼睛開始淌血,而她卻,詭異的笑了。不行,不行,她就算是閉著眼睛,還是能看到這個畫麵,就好像這個畫麵已經印在了她的眼球上。

她看到了那張嘴巴,沒錯,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一樣。死去女子那張毫無血色的嘴得意的向上提起。女鬼沒有站直,可能是覺得,對著這兩個人完全沒有必要那麼辛苦,隻要給他們看到自己的嘴巴和鼻頭就夠了。

藺珺快瘋了,女鬼肆無忌憚的朝她走來,她卻什麼也做不了,隻能聽到自己的心髒咚咚直跳,還擔心這個聲音會給自己帶來災難。她現在的願望就是可以鑽到地縫中去,變得像螞蟻一樣渺小,那樣一來,女鬼肯定找不到她了。

正當藺珺靠沉浸在不切實際的幻想中躲避恐懼時,身體突然重心不穩,向後倒去,就好像她背後有人使勁拉了她一把似的。好在藺珺反應迅速,一個轉身,用手撐住了身體。可是奇怪的是,她沒有立刻爬起來,以那樣怪異的姿勢停留了幾秒鍾後,她發瘋一般衝到了房間的角落。她將臉深埋在腿裏,後背緊貼著冰涼的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