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子四十多歲,模樣竟與韓有容有兩分相似,周宣先前見到韓有容時,覺得韓有容斯文風雅、溫潤如玉,但現在看到這個簡仆藍衫但豐姿俊爽的中年男子,兩相比較,方知韓有容玉倒是玉,但卻是品質低劣的玉,而這中年男子卻是極品和田玉。
原來一個男子也可以給人冰清玉潤、明珠照人的感覺!
就算周宣沒聽到那一聲“大丞相”的稱呼,也立即會聯想到這男子會是羊小顰之父韓德讓,隻有這樣豐神秀異的父親才能生出羊小顰這樣嬌美無儔的女兒。
這男子不疾不徐地走進來,非常奇怪的是,周宣竟從他走路的樣子看到羊小顰的影子,羊小顰平時走路也是這樣不緊不慢、優雅從容。
周宣側頭看著羊小顰,羊小顰睜大一雙妙目,緊緊盯著走進人群的這個男子。
這男子眼睛朝眾人一轉,便即注目羊小顰,眼裏陡然煥發神采,好比珠玉在陽光下璨璨生輝,雙手合什,念了一聲佛,然後徑直來到周宣和羊小顰身前,笑了笑,從懷裏摸出一個小鈴鐺,是幼兒的小玩具,這鈴鐺金黃色,鈴鐺一邊有點癟——
這男子說道:“顰兒,還記得一點爹爹的樣子嗎?”
羊小顰搖頭。
這男子舉著金色小鈴鐺說道:“顰兒,這是你周歲時爹爹給你買的,你那時剛會走路,不穩,隻會扶著牆壁橫行,一手抓著鈴鐺搖晃著,一手扶壁走得還很快,突然腳下一絆,摔了一跤,兩顆小門牙就磕在這鈴鐺上,你看,這鈴鐺上還有你的牙印——”
羊小顰身子微微顫抖,她兩歲多就被人拐走,能記得爹爹名字中有個“讓”字就已經非常不簡單了,再怎麼早慧也記不得爹娘的模樣了,但周歲那次的摔跤因為一嘴的血,痛得哇哇大哭,這讓她印象極深,以前常做這樣的夢,夢裏她也是摔得疼痛無比,卻無人疼愛,隻有默默流淚——自遇到周宣後,難得做那樣的夢了,若不是眼前這男子提前,她清醒時也想不起周歲摔跤磕出牙血的事,但現在,她記起來了!
羊小顰表麵與人無爭,性情溫存,其實是外柔內剛,這時眼裏湧出大顆淚水,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叫一聲:“爹爹——”
韓德讓也跪下,捧著羊小顰的麵頰,眼裏淚光閃動,卻又笑容可掬,說道:“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就是我女兒。”
韓德讓扶著羊小顰站起來,這才望向周宣,問:“你就是周宣了?”
這是長輩的語氣,周宣施禮道:“周宣拜見韓伯父。”
韓德讓點點頭,又問羊小顰:“顰兒,你現在叫羊小顰是嗎?從今而後,你用原來的名字——韓小顰好嗎?”
羊小顰轉頭看著周宣,周宣衝她一笑。
羊小顰想了想,搖頭道:“我習慣姓羊了。”
韓德讓微現傷感神色,也不再多說,轉身看著韓有容,聲音低沉威嚴:“韓有容、石鼇,誰讓你們來的?誰敢傷害我韓德讓的女兒,我絕不放過他——”喝道:“收起弓箭,列隊待命。”
韓德讓在遼國可謂是權勢熏天,他官拜大丞相,爵封齊王,又兼南、北兩院樞密院事,可以說是大遼國的朝政一手抓,這幾年遼國政通人和,國富民強,韓德讓在民間亦是威望極高,在大遼軍民心目中是神明一般的人物,所以他這一嗬斥,包圍草堂的百餘名農夫打扮的遼兵懾然垂手,不敢仰視。
韓德讓隨行人也過來了,其中就有周宣派去遼京的一姓武、一姓何這兩名親兵,到周宣跟前曲膝行禮,告狀道:“國公,我等一到遼京就與這位韓大人接洽,韓大人卻立即把我二人關押,次日便一同南下——”
周宣擺手道:“不必說了,我已知曉,兩位辛苦了。”
韓德讓隨行的有二十餘人,這時命侍衛將韓有容、石鼇二人拿下。
石鼇大叫:“我乃大遼貴族,誰敢拿我!”
韓德讓的侍衛不由分說,將石鼇、韓有容二人綁縛了起來。
韓有容倒是冷靜,對韓德讓道:“大丞相,你真不知道是誰命令我二人來此請韓小姐赴遼的?”
韓德讓鳳目一眯,略一沉吟,說道:“先押解回京再說。”
韓有容也就不再說話了。
石鼇卻是大叫道:“我是奉承天太後的旨意,快快放開我賠罪,否則決不甘休!”
韓德讓象是沒有聽到石鼇的叫喚似的,在草堂前槐蔭下踱步,忽然問周宣:“周國公派了幾人去遼國?”
周宣是極敏感的人,聞言立知韓德讓對他有了疑慮,坦然道:“隻有這二人,另有二人在大名府等候消息,卻被這位冒名韓丞相的人抓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