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有花堪折 六十七、寢殿靚影(2 / 2)

周宣和李堅跟著白力士進到寢殿,見一張寬大的幔帳雲床,有屏風隔著,一邊燈火尚明,另一邊隻宮燈一盞,想必是李煜病眼怕見燈光。

小周後在幾個宮女環侍下迎了過來,光影幽明,身姿綽約,周宣還沒看清小周後的容貌,也沒注意到秦雀在哪裏,便拜倒在地,聲音哽咽道:“姑母萬安,侄婿三千裏外得知消息,星夜趕回,陛下吉人天象,定會痊愈,姑母萬勿焦心。”

小周後聲音也哽咽起來:“宣侄,起來吧,也不知為何,見宣侄回來,姑母的心也安穩了許多,陛下昨日還說起你,盼你早日回來。”

周宣一愣,心道:“不是說老嶽父李煜不能說話嗎,怎麼還會念叨起我來?”站起身問:“陛下現在龍體安否?臣婿能否近前拜見?”

小周後道:“宣侄稍候,我去問問陛下的意思。”

小周後腰肢款款,腳步細碎,走進燈火暗淡的屏風後,那隱沒昏暗前的一刹那的窈窕背影給這沉悶的寢殿帶來鮮活的生氣——

大興宮殿宇高大軒敞,大暑天也不覺得炎熱,但今年的夏日格外沉悶燠熱,冰肌玉骨的小周後也覺得酷熱難當,也許是李煜病重,她內心焦慮煩悶,就覺得天氣格外悶熱的緣故吧,所以小周後沒有穿那些式樣繁複、裙帶繚繞的宮裝,隻穿周宣設計的半袖旗袍,不束腰、不係帶,曲曲亭亭,簡單雅致——

小周後的背影雖然幽美,但周宣隻望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轉頭尋找秦雀,卻先看到一邊的景王李坤,那景王李坤眼神熾熱複雜,還在盯著八幅屏風,感覺到周宣在注視他,便側頭向周宣、李堅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秦雀從幾個女官身後走出來,眼睛亮亮的看著周宣,低低說了聲:“夫君——”

這些日子這美麗的女太醫常常陪著小周後照顧皇帝李煜,有時半夜還傳召她進宮,近兩個月每日提心吊膽,非常勞累,這時見到周宣,心裏又是歡喜又是寬慰,又有點辛酸,隻覺得兩腿發軟,想靠在夫君肩頭小憩一會。

周宣沒那麼多顧忌,上前摟著秦雀的腰,輕輕在她眼影下一吻,柔聲道:“雀兒辛苦了,眼圈都青了。”

秦雀強忍著不敢落淚,借周宣衣袖悄悄將含著的淚水抹去,嗅到周宣身上的汗味,還有水腥味、土腥味,夫君真是辛苦啊,三千裏路急急趕回來,須發都無暇修理,亂篷篷的。

分別幾近半載,有很多話要說,但這時隻有相望沉默,周宣握著秦雀的手靜靜立在屏風外。

寢殿雖有十餘人,但很安靜,周宣眼神不行,耳朵卻很靈,隻得到數丈外屏風後的細微聲響,有小周後柔柔細細的聲音,另有一個喉底有痰含含糊糊的聲嗽,那自然是皇帝李煜在說話,但周宣無論怎麼屏息凝神,也聽不清李煜在說什麼,看來隻有陪伴他多年的小周後能了解他的語意。

過了一會,小周後出來道:“堅兒、坤兒、宣侄你們三人進來——”看著與周宣手牽手的秦雀,微微一笑:“秦太醫也進來。”

周宣、秦雀、李堅、李坤四人跟著小周後進入屏風後,隻見床前一張矮幾,壁上掛著一盞八角琉璃宮燈,光線暈黃,往昔風流倜儻的才子皇帝李煜此時半躺半臥在床上,須發不是往日那種銀白,而是枯白,好似冬日的草莖,毫無生機。

李煜麵容呆滯,看到周宣,眼珠子輪了一下,若不是細心的小周後,都察覺不到他點了一下頭。

小周後道:“宣侄,陛下認得你呢。”

周宣趕緊跪下,見李煜伸著手,不知要幹什麼,不敢造次,側頭看著小周後。

小周後輕聲道:“宣侄,伸手過去,讓陛下摸到你。”

李煜枯澀的右手按在周宣的手背上,拍了拍,又向李堅伸手,等李堅也把手放在床沿上,李煜又向景王李坤伸手,李坤也趕緊跪下,把手擱在床沿上。

李煜很費力地把李堅與李坤的手掌疊在一起,然後示意取筆墨來,抖抖簌簌,在一方澄心堂紙上寫了四個字——“兄弟同心”

李堅含淚喚了一聲:“父皇——”

李坤也叫了一聲:“叔父陛下——”

李煜將手按在李堅與李坤交疊的手上,呼嚕呼嚕說著什麼,其他人都聽不懂,隻有小周後凝神傾聽,不時還小聲問證一下,李煜點頭。

小周後美麗端莊的容顏肅穆,說道:“李堅、李坤接旨——”

李堅、李坤本來就跪著,這時撤了手跪伏床前,大氣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