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宅(1 / 3)

洶湧的海浪拍打著岸邊暗赤色的礁石,似要滲出血來,海風在我耳邊刮得凶猛,直要教人吹翻過去才好,“這是在哪兒?”我轉過身,迷離著雨水海水夾雜的眼睛想努力看清眼前的一切:這是一艘龐大的古船,足有百丈的高度,船上的人--確切的說是一對對童男童女與來回辦事的穿著古樸衣服的鶴發童顏的人仿佛都麵對著我,其中為首一人忽而下跪,“大人,海龍王顯靈了,您趕緊下令把這些貢品呈上去吧”,邊說邊拿手指了指身後茫茫然一片啜泣的人群。“頭好暈,怎麼會那麼暈,這該死的暴風雨什麼時候能停,好冷,還什麼海龍王,你大爺我自己都快凍僵了”,“啊切~”我一個激靈就從床上一咕嚕起來了,窗外,台風還在猛烈的撞擊著它目所能及的一切建築,“這風刮得真夠吵得”我不滿的嘀咕著從床上下來,拉開厚實的簾子,外麵是黑漆漆的一片,隻有玻璃不斷顫抖製造的嘈雜與其上翻滾而落的鬥大水珠提醒著人們屋外的世界目前正處於今年的第七號台風“龍王”的暴虐統治之下,下樓倒了杯水,我一屁股坐在了家裏的大藤椅上,漫不經心的打開了電視,“現在為你播報整點台風最新消息”,“具前方記者報道此次台風將給本市造成嚴重的後果,災後的恢複治理工作將於台風退去的第一時間展開”。。。果然不出所料,電視台清一色的報道著這新來的龍王,“不就是個台風嘛,至於麼,大驚小怪”啪嗒一下我把電視給關了,“台風的名字倒是每次都取得有點意思,龍王,之前的一個是什麼麥莎,真不知道局子裏麵的人是不是都愛好給台風起名字,龍王,嘿嘿,我還哪吒呢”我把頭靠在軟軟的藤椅墊子上,“大人,海龍王顯靈了,您趕緊下令把這些貢品呈上去吧”仿佛是有人在耳邊又把這話重新對我說了一遍,“唰”的一下本來又打算睡個回籠覺的我睜開了雙眼,警惕的環顧著空蕩蕩的房子四周,除了電視屏幕上倒影出來的我,連隻飛蟲都沒有。我自嘲的拍打著自己的後腦勺,像小時候夢醒爺爺拍我那樣的口氣說道,“臭小子又作糊塗夢啦,做夢好啊,睡的香嘛”。的確我很愛做夢,因為夢裏總能看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有時候我都好討厭媽媽把我從夢裏拽出來,剛剛看到一個漂亮的大姑娘朝我笑,正要上去搭訕就被一個巴掌拍屁股上醒了,可是我其實又很怕做夢,特別是台風天晚上,正如今天一般的天氣,因為這時候的夢仿佛不是一個夢,真實的有些過分,更讓我害怕的是--這些夢境幾乎一模一樣。宏偉樓船,驚濤拍岸,瓢潑大雨。夢裏的景象如電影鏡頭一般細膩的出現在我的視線裏,就如真實的事物一般。我甩了甩頭,喝了口涼水,瞄一眼牆壁上的時鍾,淩晨四點,“再躺會兒吧”邊想著邊就栽在了大藤椅上,屋外仍舊是暗無天日的狂風暴雨,似乎要把這座海島連根拔起一樣的賣力,詭譎陰暗的天際線如齒輪一般棱棱角角,鑲嵌著濃濃的雲彩,一絲微光努力的從中透出,台風就要過去了。雨後的空氣就是如此的讓人心曠神怡,更何況還是在這已經沒了人煙的打水村裏。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姓徐,按家裏輩分排,崢字輩,名則是爺爺給我選的一個攀字,徐氏是打水村的大姓,村裏十戶人家有九戶是徐家人,聽爺爺說以前過年那村裏就是一大家子一起過的,熱熱鬧鬧,好不喜慶。村裏的人家都是捕魚為生,除冰天雪地的冬天,其餘時間精壯男子均在海上漂著,女人和老人則在家裏織網曬漁貨,順便帶帶孩子,因此隻有過年那當子才有個功夫大家夥團團圓圓一起吃個飯。每當我聽爺爺說起這些陳年舊事,也不知怎的,就是特別愛聽,也是,誰讓我喜歡舊東西呢。也因為如此每年夏天這個時候我都會回到這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跡的小村子裏,在老家圖個世外桃源一般的快樂。我打水的老家說來有些神奇,爺爺說我們這一脈祖祖輩輩都是這塊地上長的,房子是倒了又建,舊了又翻新,可就硬是沒挪地兒,現在的老房子是我爸媽當年新婚時我爺爺奶奶給在舊木房上翻新的,不是我吹牛,這房子修繕完時在當時的村裏可是一大新聞,麵積大,樣式靚,村廟裏的瞎伯伯還說風水好的沒話說,門前大院子裏一架高到房頂的葡萄藤,一到夏天那綠油油一片被風一吹,別提有多美了。要說這老房子最稀奇的地方啊,還算院子西麵的一口井。海島百姓,民風淳樸,以前家家建房子都會在院子裏開一口三米來深的井,以便在雨時積蓄一定淡水為旱季生活所用,家家的井都是開放的,誰家要缺水就拿桶提了就是,因為淡水受之於天,因此村裏人都把這種井稱為天井。可我老家院子裏的這口井,隻要是老村民的都知道,它是真正意義上的天井,從我這一脈徐家先人定居在這塊地上的那一刻又或是之前很久,這口井便存在了,而且不管這天是雨是旱,我家井裏永遠是取不完的水,仿佛你舀起一瓢它又給自動補上了,誰也不知道是誰開的這窟窿,這口井,寬是一般天井的三四倍,深度的話本來還不知道,直到我小時候不懂事有一次掉到了這井裏,才大概知道了,是的你們沒看錯,我的的確確是掉進了這口古井,也就是因為我的這一掉,我家這口井的稀奇,準確的說是神秘,才更加廣為流傳。我自己當然是完全不記得當時發生的事了,還是從我爺爺口裏知道的。我三歲那年的夏天,島上正鬧著旱,這村裏村外都四處急著用水,不用說,我家的井自然是最熱鬧的地方,從早上到晚上就沒斷過人,我呢小孩子脾性自然喜歡往人多的地方湊,雖然家裏人有模有樣的和我打過招呼,讓我在他們不在的時候別跑到井邊上去,可我仿佛沒聽見似的(就根本沒聽懂)從早到晚也就賴在這井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這來取水的人啊也都是村裏的,我家裏人緣好,我自然也招他們喜歡,所以待在井邊有時還能收到很多小糖果咧,這就讓我更來勁了,我看到麵前的村裏人拿桶往井裏取水的樣子,也嘴鼓鼓的抄起自己的涼鞋就往井裏放,這一放就出大問題了,沒繩子掛在鞋上啊,我就看著我的鞋往水裏一掉,冒了幾個泡,就咕嚕嚕沉下去了,你要說我這直性脾氣也是從小就長出來的吧,還沒等旁邊的二爺爺說幫我去撈,我自己撲通一下愣是翻進這井裏找鞋去了,我這一掉下去,可把這周圍的人嚇壞了,要說我家的這井,誰也不知道有多深,這三歲小孩子一進去,多半是凶多吉少了,也是我二爺爺膽子肥,在眾人都被嚇愣的時候,抬起腿就要往井裏跳,忽然旁邊有人喊道,“你們看,水,水。。”,“水你個姥姥,我孫兒都進去了,你亂嚷嚷什麼”,我二爺爺話還沒說完,眼睛已經直了,本來還晶瑩剔透晃蕩在眾人眼前的水像是被什麼東西拉扯著似得往下降,那速度,就是嘩啦的一下全沒了的那樣子,大家看的都一愣一愣的,“快去拿繩子,傻站著都幹什麼”還是我二爺爺第一個回過了神,人群這才醒悟過來似的哄嚷著四處回家找繩子了,因為不知道這井有多深,村裏人一截截的硬是連了好幾十根繩子,足有百米長,我二爺爺二話不說,繩子一頭栓在粗壯的葡萄藤上,把這百來米的繩子全放到了井裏,一個翻身,刷刷的就下去了,約莫一刻鍾的樣子,我二爺爺就下到了井底,我丫,就好好的拿著自己的鞋子在井底的水草堆上睡著了,我二爺爺剛剛把我帶出井底,村裏人都圍著高興我沒事的時候,又不知哪個二愣子喊了一句,“你們,你們看,水水。。”這一瞅可真把人嚇了一跳,原先消失的一幹二淨的井水居然又湧了出來,井裏還不時傳出水流拍岸特有的撞擊聲。這事到底有沒有這麼玄乎我是真的不知道,隻知道自這件事以後,打水村的家家戶戶逢年過節都要來我家的井裏取水沐浴,說我家井裏住著水神,這水啊是聖水。我第一次聽到這事笑出了聲,“要這水真那麼神,我天天用這水洗臉吃飯豈不是快成仙了”,爺爺突地一下就拉下了臉,“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管怎麼說,這井確實救過你,不準亂講這種話了,知道嗎?”要說我爺爺,平時爛好人一個,可真發起火來還就是那副樣子,我聽他這一訓斥,也就沒調皮的興致了。“時間過得還真是快嗬,爺爺都過世十年了”。我從被雨水浸泡過的青苔滿布的井口望進去,那清澈的井水還是蕩悠悠的存在著,因為昨晚台風的關係,似要漫出井口。繞過葡萄架子,走到院子門口,周邊本已久無人居的屋子因為昨晚台風的關係顯得更加破敗了。我的老家位於山勢最高處,視野極好,出院子門口幾步便是一個極好的瞭望台,我現在就站在這兒,俯視著遭受一整晚台風洗禮的海島,我上山前幹涸龜裂的海塘已經被一片汪洋取代,在雨後的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海洋,深邃的湛藍,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美麗,我自小就喜歡看海,尤其是這樣洶湧過後的平靜的海。一陣雨後獨有的微風拂麵而來,夾雜著淡淡的海腥味,海塘邊上的過道裏三三兩兩的散落著被風吹得七零八落的漁網,那是村裏殘留的老人家手頭的唯一活計,老人們一個個的傴僂著化為黑點在我眼裏飄來飄去。現在的打水村已經不住多少人了,留下來的全是那些孤苦無依的老人家,改革開放初,村裏的漁業因為國家政策與科學生產的普及呈現出了迅猛發展的景象,全村的年產量那不過萬噸是說不過去的,家家戶戶的銀行存折像海綿汲水一般迅速膨脹著,人啊,手頭有了錢,自然是更向往花花綠綠的世界了,自有人打頭從村裏搬到鎮上去之後,這打水村的民心就散了,我家也不例外,不過我爸爸說,當年我爺爺是說什麼也不肯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