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起坐在崖邊,夜風鼓動著他的衣袂飄蕩。
他從暮色蒼茫坐到月上柳梢。
他一動不動的望著懸崖下,一方平台上的沈雲起。
沈雲起沒有與二哥對視,而是悶著頭坐在下麵的平台上。
沈清起移目,攏起兩指,探於躺在他旁邊人事不省的老楊的鼻息之上。
兩個時辰之前,他們三個人原本快快樂樂的進山伐木。
沈清起的輪椅放在鋪子裏,他摘了頭上的冪籬,此刻坐在車板上,抬望眼,望連綿起伏的青山,望雲蒸霞蔚。
這時候,他的心情還很好,最大的煩惱就是他的脖子因得落枕,仍是歪著的。
他還沒有意識到災難即將降臨。
直到沈老三接過了老楊手裏的馬鞭,一切都變了。
沈雲起雙眼發光:“二哥!駕馬是不是這樣的!”
說話的同時,沈雲起手裏的鞭子在空寂之中打了個轉兒,話音未落,一鞭子狠掣在馬臀之上。
“駕!”沈雲起罕見的大笑著喊。他模仿著昔日二哥馳騁馬上的驍勇模樣。
可戰馬與牲口怎能同日而語?
又況且正確的落鞭是要配合馬的節奏而去給馬匹指令,絕非盲目鞭打。
他這種近乎於虐待動物的行為,直接導致了馬受驚。
馬驚嘶一聲,猛地向前直衝,帶著他們三個人以風馳電掣的速度在山坡奔跑。
若非沈清起眼疾手快抓了車板欄杆,他非要被甩下去不可。
老楊驚恐大叫,“阿牛勒馬!快勒馬!”
老楊緊緊握著馬的韁繩,化名為阿牛的沈老三也握著韁繩,試圖勒馬。
無濟於事。
樹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嗖嗖嗖地在眾人眼前飛過,伴隨著強烈的顛簸之感,馬見得遠方懸崖驟然掉轉身軀。
突然襲來的失重感,使得老楊和沈雲起手中的韁繩也脫手了。
他們即將被甩出去。
電光火石之間,沈清起忍著劇痛,用腳勾住車板欄杆防止被甩出去,他根本決定不了先救誰,下意識的拽了離自己近的老楊一把,另一隻手尚未夠到另一邊的沈雲起時,沈雲起已經起飛了。
沈雲起單飛出去。
沈清起和老楊自車板上滾下去,老楊不幸腦門撞在了樹上,當場昏過去了。
沈清起顧不上去看老楊那邊,因為他弟弟已經飛到懸崖下麵去了。
沈清起踉蹌的站起身,強忍著雙膝刺骨的痛意,朝著懸崖那邊奔去。
沈雲起幸運的摔在了下方平台之上,他看見了懸崖處露出二哥的臉,他急呼:“二哥!你沒事吧?”
沈雲起的表情漸漸凝固了。
因為他看見二哥的眼眸從盛滿擔憂,漸漸轉變成噙滿怒意。
沈清起就那麼幽幽的望著下麵,狼一樣的目光鎖定在沈雲起的臉上。
天地萬物,山川河流,仿佛靜止。
鬥大的圓月在沈清起的背後。
“哢”地一聲脆響,沈清起忽然扭正了自己的腦袋。
沈雲起心裏跟著一抖,他感覺不到任何劫後餘生應該有的慶幸,他知道他即將麵臨一場更大的災難。
沈清起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將老楊拖過來,癱坐在地,試圖叫醒他,讓他去給霍齊報信。
因為沈清起的雙腿此刻根本再動彈不得。
但老楊沒有蘇醒。
於是,三個人,從天亮等到天黑。
沈雲起期間問過二哥:“二哥,怎麼辦?要是沒人來救咱們怎麼辦?”
“那便死在這。”
這是沈清起與他說的唯一一句話。
夜已經深了,被黑暗籠罩的山林之中傳來嗚咽的狼嘯之音。
沈清起就那麼望著下麵的沈雲起。
他此刻在思考一個問題:
如果今日與沈老三同行的是辛月影,會是什麼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