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和安這日到訪將軍府,提出想去看看沈清起。
沈隨帶著閆和安去沈清起的庭院路上,問道:“漂亮幹娘的身體如何?”
“不太好,我娘這趟本非要跟著過來的,她說幹娘很久沒有給她寫信了,她隱隱可能是猜到了,非要跟我來看看,我是找了百般借口,她這才沒來,一直瞞著沒告訴她幹娘的事。”
閆和安歎聲氣:“不過,以前我娘和我說過,不必擔心她的身體,她說,爹最後走得那麼痛苦難熬,她說爹把她那份罪業替她受了。
她說,他們家鄉有這個說法,說是兩口子一個走的時候痛苦,另一個走的時候不會太受罪的。”
兩個人一轉彎,看見了沈清起。
沈隨心中一沉。
沈清起的神情沒有什麼不同:“和安,胖了些啊。”
他如常與閆和安寒暄,玄身走在前麵,將閆和安往自己的院子裏讓。
沈隨擔憂的望著父親的背影。
他覺得父親可能是聽見了。
夕陽,照著沈清起一頭雪白的銀發,沈清起的步伐變得越來越快了,他的脊背也越發的彎。
沈隨看到了父親的手在顫抖,忽而停駐了腳步,另一隻手扶住了冰冷的牆麵。
沈清起搖搖欲墜的踉蹌兩步,沈隨本能的跑過去,沈清起倒在了他的懷中。
像是一座大山轟然在沈隨的麵前倒塌。
沈清起的雙眼蓄滿淚水,緊緊抓著沈隨的手,喃喃著什麼,沈隨無心去聽,大喊著:“大夫!快去找大夫!”
沈清起用隻有他自己聽得見的聲音問她:
“怪不得你病時總說,再痛點都沒關係啊......
月月,你傻不傻啊......”
她們一輩子的摯友,無話不談。她一定也是知道這個說法。
自此之後,沈清起大病了一場。
他急速的衰老,腿也不行了,經常感到困倦,兩隻眼睛的神采漸漸被疑惑和迷茫填滿。
他人也糊塗了。
有一天夜裏,沈清起和沈隨坐在庭中賞月,沈清起凝視著月亮,忽而對沈隨道:“我得回家看看了。”
他移目看向沈隨。
沈隨一愣:“回家?”
“是啊,我把我娘子丟在福滿城,不放心啊,我得回去了,這邊你照看的了吧?”
“爹?”沈隨輕聲喊了他一聲。
爹說:“老陸,你喊我爹我也得回去,你自己盯著些時日吧,我必須得回去。”
他笑了笑:“好久沒看見她了,得回去了,該回去了。”
沈清起撐著輪椅的扶手試圖起身:
“雨季快來了,我得讓她看見我雙腿沒事,不然她不放心的......”
他試圖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腿站不起來了,他慌了:“誒?這怎麼回事?不行,這不行的,我的拐杖呢?我得堅持行走啊!”
他著急了,越發的糊塗,從以為是在邊關,又認為自己是在牛家溝,他搖頭:
“我必須得堅持行走,月月......月月在鋪子等著我去找她呢。她朝我走了九十九步,她說讓我最後一步自己找她去的。”
“好好好,我推著你去找拐杖。”沈隨溫聲安撫著他。
很晚了,沈清起才被哄去房間歇下。
他躺在床榻上,這會是明白的,他輕聲說:
“我想回家。如果我死在了路上,你把我燒成一捧灰,也帶我回去看看吧。”
沈隨望著父親,恍然間,想起了兒時他吵鬧著要跑馬,不肯回家,他總是在心裏埋怨為什麼父親總是那麼著急要回家。
他終於明白,因為家裏有娘親啊。
父親如今和母親天人永隔了,父親還是想回到他們從前一起居住過的地方去看一看。
他把牛家山,當成了他的根了。
落葉歸根,魂歸故裏。
沈隨淚流滿麵。
“好,我帶您回家。”
福滿城。
一間茶樓的窗外飄蕩出淡淡憂傷的小調。
沈清起坐著輪椅,望著茶樓的匾額:“百裏香酥點心鋪,怎麼找不見了呢?明明就是這裏啊。”
他目光迷茫,挽著輪椅,有些遲鈍的左右看了看,輕聲念叨著:“月月最愛吃這家點心的,怎麼找不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