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星淡月,斷雲微度。
有人在草原上組織了篝火舞,這大概是最老少皆宜的一項活動,因而遠處歌聲不休,光華閃爍。霍珣原本就不喜歡熱鬧,付清樂的報複耽誤了他去見姐姐,這會把禮物送完後,他預備回營帳早點休息。
三清觀的營帳群格外偏僻,附近沒有其他仙門靠著,喧囂聲傳不到這裏,隻剩下和霍珣一樣抵不住困意的門生,零零散散,各自掀開簾子無聲進去了。
霍珣經過宗主營帳,他知道唐多令還在和父親說著體己話沒有回來,這條路除了他應該不會出現別的弟子,然而視線停留在某處,有人的身影與黑夜融為一體,他不過是匆匆掃過一眼,隨即迅速轉身。
可惜來者不善,自不會讓他平安離開。
江蘅快步上前堵了他的路,借著夜色,活脫脫就像一隻鬼魅,悄無聲息地湊到霍珣眼前,根本不容他逃避,眸中散發出一種危險的信號。
“怎麼,看到是我很失望吧?”
事已至此,霍珣識趣地停下不動。他清楚自己上了賊船就無法全身而退,蕭之悌不過是假意讓他離開陳倉,該算的賬一樣逃不了。
甚至霍珣前往龍眼,都是蕭之悌安排好的。
現在被江蘅攔下,他也早預料到了。
角鬥場一事後江蘅的立場已經暴露,因此蕭之悌最想要的隻有霍珣能夠做到,但他會一直監視霍珣,就像現在這樣。隔了半晌,就在霍珣以為江蘅識破了自己的心思時,他慢條斯理地從袖中掏出瓷瓶,當著霍珣的麵緩緩擱在樹樁上。那瓶身透出一股冷白色,裏麵裹挾著它的陰謀和罪惡,仿佛設下天羅地網,狠狠扼住了活人的呼吸。
江蘅很聰明,也很無情,他用這種方式警告霍珣,親友團聚的好日子已經到頭,現在他隻是對別人下手,但未來就不一定了。
兩人對峙著,霍珣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若還看不出江蘅的意思可就蠢透了,遲疑的是他從沒想過會走到這一步,江蘅明知他厭惡威脅與掣肘,可是,那小小的圓瓶裏,牽引著他和霍無塵的命。
“你知道你要做什麼,但我不加點籌碼,怎麼能讓你心甘情願呢?”江蘅點到為止不欲多說,就看霍珣如何選,而他隻要結果。
是別人,還是自己身邊的親人,霍珣沒有更好的選擇。
心甘情願?
霍珣的胸前起伏著,他第一次如此失態,氣息都過分地紊亂。想要阻止和解釋,卻無法開口,整個人像是從天上墜落下來,被抽離了靈魂,變得不知所措。生與死的唯二抉擇間,他的目光隻能落在圓瓶上——那是毒藥,對吧?
江蘅知道憑霍珣的氣性定會玉石俱焚,所以用他弟弟做籌碼,也許不止霍無塵。殺死那個無關緊要的人,來換他們自己的命,這是一樁很好的買賣。
江蘅十分滿意霍珣的表情,殺人就要誅心,他親自把刀遞給霍珣,從這裏出去後,霍珣就再也不是他自己了。
江蘅支著腦袋思量,假惺惺道:“嗯…以你的本事,加上在秘境裏的相處,他們不會對你起疑的。”
是嗎?
霍珣沒有回話,他握著那隻圓瓶,就像在握自己的殘命。
江蘅既然一直監視他,又豈會不知付清樂的忌憚,說來說去,不過是此人並非為他們的目標罷了。
更甚至,付清樂還能幫他們一把——
“我說那個霍子曰真的不對勁!你們怎麼就不信呢?”這已經是付清樂第十七次強調霍珣來者不善了,他打從河仙城裏就覺得,世上根本不可能會有這麼多的巧合,霍珣前腳還在為蕭之悌做事,後腳就能進入秘境與他們碰上,而且他實在記仇,認為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有壞心思。
是的,沒包括薑雲清,但是包括了南初七。
南初七摸著胖胖高聲一笑,隨即秒變臉:“滾。”
付清樂才不聽,坐在二人後麵繼續對薑雲清洗腦。別人可以不信,但是薑雲清也經曆過角鬥場風波,他讓薑雲清小心點無可厚非。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因此付清樂的多次強調非但沒能起到作用,還讓南初七對他極其不滿。
首先,霍珣是他過命的好兄弟的親哥哥,不看僧麵看佛麵。其次,付清樂醉翁之意不在酒,借著這樣的理由騷擾薑雲清。南初七可沒忘記他倆在空學鎮住了一個月的事,真當他坐在這裏是死了嗎?
最主要的是,南初七壓根就不信付清樂的為人。
畢竟按照付清樂往年的行為,他能把仇人變成情人也不是沒有前例,薑雲清在陳倉見過的,傅澄就是其中一個。
南初七分了一碗金乳酥遞給薑雲清,兩人喝著小茶吃著麵食,靜靜聽付清樂瞎扯。
付清樂一拍大腿,含情脈脈道:“我的直覺從來沒有這麼準過!雲清你要相信我!”
南初七聽到這樣親密的稱呼,立馬扭過頭去,附和道:“那太好了,我的拳頭也從來沒有這麼硬過,你再湊近乎試試?”
付清樂被戳中心思,不失禮貌地笑笑。此前他隻在背地裏搞點小動作,姑奶奶的告密他不是不知道,他還覺得很刺激,整個人愈加興奮,說了一句十分炸裂的話:“我不是來拆散你們的,我是來加入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