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太久了,徐清媛也老了,白發布滿她的鬢角,她常倚在老舊的藤椅上在院子裏曬太陽。
剛過正午的太陽還有些晃眼,徐清媛半闔著眼,嘴裏哼著小曲,是老人常唱的歌謠。
小孫女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一旁對著徐清媛撒嬌:“奶奶,您給我講講您和爺爺吧。”
聽見小孫女提起程言,徐清媛緩緩睜開眼,混濁的眼裏透了一絲清明,她抬頭看向遠方,陽光穿透陰霾,天澄澈明淨,老人回憶起舊事:
那是民國二十六年了。
那一年,徐清媛十七歲,戰火紛飛,山河破碎。
徐清媛父母早年經商,生意在北方做的很大,占著“南周北徐”稱號中的徐。
她幼時跟著外婆長大,後來回了家,和父母關係也不甚親近。
徐家有錢,父母外出做生意出了意外,隻有這一個女兒,給她留了一大筆遺產,徐清媛在經商這方麵沒天分,北方戰爭頻繁,她幹脆將鋪子盤了出去,帶著盤纏地契南下回到了外婆家。
外婆家在水鄉江南的一個小鎮上,外婆隻有舅舅和母親兩個孩子,舅舅魏長興在香港那塊做生意,生意做大後便舉家搬那了,他想勸老太太跟著他們生活,老太太執拗,她不願離開這個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她怕以後老了,連根在哪都不知道。
徐清媛父親那邊已經沒什麼親戚了,她是老太太看著長大的,便陪著老太太留在江南,
魏長興通常幾個月會回來一次,就是不來,也常通著信。
江南的春天是熱切的,小葉榕的花苞顫動著,讓人撲麵就能感到春來了,程言便是和春天一起出現的。
他家裏都是讀書人,父親對他們管教甚嚴,上頭兩個哥哥都在學校教書,獨獨他,看見讀書就心煩,打小就在他爹程亮鋒的腰帶下長大。
他娘王氏護犢子,見他挨打時心疼他,便常常找借口讓他出來躲躲風頭,等程亮鋒怒氣過了再讓他回來。
王氏生他的時候身體不好,落下來病根子,程亮鋒心疼王氏,王氏隻要一張口,程亮鋒的腰帶棍子就放下了。
程言又和人打架,帶著一身傷回來,臉上還有血跡,程亮鋒又抽出了皮帶。
王氏趕忙攔著程亮鋒說:“言兒,娘在徐家姑娘那訂了幾塊帕子,你幫娘拿回來去,就是魏老太太那兒,你知道的。”
程言看著他爹無可奈何的樣子,扮了個鬼臉就往外跑,魏老太太他知道,針線活很好一老太太,就是脾氣很暴躁。
江南剛下過雨,青磚鋪的小路上還有著小水坑,他“噠噠噠”的踏著小水坑跑過半圓拱橋,到魏老太太家止步。
程言放聲向院裏喊:“魏奶奶,您在家嗎?”
沒人答話,他推開木門走了進去:“魏奶奶?有人嗎?”
“有人。”
屋裏傳來一道清麗的聲音,像是劃破了半雨不霧的天,聽見回話聲,程言抬眼向著屋門一看,晃了神。
徐清媛穿著腰掐的恰到好處的艾綠色旗袍走出來,頭發應該是是隨手拿了根木簪子盤上,有些鬆散,不施粉黛,帶著書卷氣,給這舊屋平添了一份顏色,徐清媛見他晃了神,輕笑一聲張嘴問他:“有什麼事嗎?”
半大小子紅了臉,站在台階下傻愣愣看著院裏的姑娘。
這是說書先生說的仙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