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顛顛簸簸,月光連帶著外麵街道上熱鬧的熙攘聲從沒關嚴的車窗中泄出。
青衣少年窩坐在馬車一角,低著頭看腳邊那抹月光。
“快點!”
小廝著急,不停催著駕車的車夫。
“好嘞。”
車夫猛地一甩鞭,馬兒揚頭鳴叫一聲,膘肥的馬蹄速捷穩健,不過一盞茶時間,就到了顧府。
小廝下馬,急急忙忙的往府中跑,也不管馬車上還有人。
車夫解了手上纏的布條,一把掀開車簾,看了眼縮在一邊的人。
“喂!那位公子?到了。”
他是府上新來的小廝,不知道車上這位是誰,但看穿的這身行頭也不像是普通小廝啊,難道是府中的什麼客人?
車夫正欲開口,就見那人緩緩起身。
顧子程微微抬眼,從馬車上下來,越過車夫,一言不發的往府中走去。
看著他挺拔消瘦的背影車夫撓了撓頭。
大門兩邊掛著明黃的燈籠,顧子程瞥了眼,轉身從側門進去。
不讓從正門進是王夫人給他定的規矩,老子不管他,明明一個侯府嫡子每次卻隻能走下人走的側門。
進了內院,走在偏僻的花園小路上,顧子程突然感覺今天好冷。
“嘶。”
他扶著一旁的假山,隻覺眼前昏花,身體發冷。
顧子程心中驚駭,這已經是他今天第三次這樣了,他知道他身體不對勁。
顧子程死死咬著牙,不想聲張,他不想低聲下氣的去求那人給他找醫師。
這些年來,他在府中不管是幹什麼,總有人詬病嫌棄。
“你現在能長這麼大,還不是因為我!你個不孝子!你還不知感恩!”
“你看看你身上穿的衣服!你看看你住的房子!你再看看你吃的食物,哪一樣不是我給你的!”
“還敢這麼多要求!”
這是父親跟他講的最多的幾句話。
從前他不明白,為什麼弟弟們都有好東西吃,都有好衣服穿,有人疼有人管,為什麼他沒有。
他也像天下所有孩童一樣對自己的父親有過親切孺慕之情,他去找父親,委屈地問他為什麼我和弟弟們不一樣?
父親是這麼說的?他勃然大怒,麵目猙獰的將這些話講給他聽。
父親厭惡他,那些仆役丫鬟也厭惡他,府中所有人都厭惡他.......這是他後來才知道的。
有時候他也會想,這是他的家嗎?
為什麼總是感覺寄人籬下。
從那以後,他不敢委屈也不敢提任何要求了,他對他也再也沒有孺慕之情了。
顧子程抬頭,皎潔溫和的月光灑在臉上。
他緩緩抬手,撫摸臉上那抹沁人的月光,身上好像不冷了。
看著手心裏的月光,他眼中突然浮現出一個身影。
也是站在月光下,一身鴉青色錦袍都鍍上了光,清妍的小臉上笑語晏晏,身後跟著的是同他一起笑的人。
真好。
摸著手心裏的那抹光,嘴角露出了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微笑。
..........
鴻月堂。
聽著老先生講台上抑揚頓挫的讀書聲,座下的學生們或是屏息認真聽講,或是遊神思索其他,有些則是偷偷擋著臉打盹。
楚禦微微扭頭看向一旁托著下巴眯著眼的林煜遊,嘴角偷笑。
“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
“薛榮軒!”瞥到正明目張膽打盹的某人,黃夫子聲音一震。
這一聲可不小,正在打盹的人一愣,立馬起身。
連著迷糊的林煜遊也是一激靈,托著下巴的手立馬放下。
這邊站起來的薛榮軒看著夫子微怒的臉,暗道不好。
“薛榮軒,欲而不貪,下一句是什麼?”
在夫子幾乎算得上是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薛榮軒突然的一陣心虛,天!什麼欲而不貪,他都不知道夫子講到哪了。
座下眾人見此情景,表情不一。
“二哥哥,講到哪了?”林煜遊悄悄戳了戳楚禦的胳膊。
看著站著不說話的薛榮軒,他心中著急:怎麼辦,他也不知道講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