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說,雲逸國中最熱鬧的,當屬皇都洛城。立於洛城最中央的皇城自不用提,城中更是有大大小小的世家,像是以學堂建設見長的柳府,書香門第,大家走過路過柳府門前都要放輕腳步,生怕驚擾裏麵的學子,亦或是學者。
大家都誇讚柳府家主柳如意十幾歲的年紀,便接過了老家主的擔子,讓柳府穩步發展至今。可提到洛城中另一位稱得上年輕的家主,便收斂了神色,有些是敬佩,有些是妒忌,還有些卻是真切的忌憚了。
說來也怪,兩位所處的府邸還偏偏是頗有淵源的世交。如果說柳如意帶領下的柳府還保留著幾分文人雅士的墨香,那蘇木槿,這位趕鴨子上架的蘇府家主,便是在所有人的不看好中,摸爬滾打地帶著蘇府以一副凶殘的姿態,重新殺回了洛城的商界。這下所有人都再度歌頌起兩家的世交關係,盡管這故事已經沉寂了數年。
蘇木槿自記事以來,柳府的家主及其夫人便常攜愛女柳如意出入蘇府。兒時,她總因此不得不困於府中,無法偷跑出去尋石捉鳥,不由得對如意也生出幾分無端的不滿來。
每當她與木笙哥抱怨時,對方也隻是摸摸她的小腦袋瓜,和她說些晦澀難懂的東西,像是什麼“家族秘寶”、“時代盟約”之類的。說上不過五分鍾,木笙看著木槿的腦袋已經啄木鳥般向下一低一低的,便叫醒對方,喚她去領幾塊街上根本買不到的點心,哄她打發時間去了。
彼時她與如意都不過五、六歲的年紀,正是憑本能和生活經驗判斷世界的年齡,她的不滿被如意絲毫不落地捕捉到了,關係說不上交惡,但也不過是彬彬有禮地互相打招呼後,就無言以對的程度罷了。
而轉折點,卻是她妹妹木瑤的生日宴上。那時候蘇木笙正是城中人人稱讚的少家主,家裏對她和木瑤便放寬了要求,甚至稱得上是寵溺,似乎不日便會有禍及滿門的災難落在這座小小的府邸之中。那天她、木瑤和如意圍在小湖邊上喂魚,她死死地記著當時她們互相離了快有兩個大人的距離,也沒什麼其他人,突兀的“噗通”一聲——如意落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盡管她們沒什麼交集,可那畢竟是條人命,距離最近的木槿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還好其他護衛也不是吃幹飯的,木槿感覺沒過多久,就有一雙有力的大手,把一個濕漉漉的她和濕漉漉的如意撈了上來。而後如意睜開雙眼,似有所感地望向了木槿所在的方向。
木槿至今也無法理解,小小的如意啊,她怎麼會有一雙如此悲傷而又欣喜的眼眸——這逼得她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
其他人再去詢問如意時,她又露出稚童應有的天真笑容,隻說自己看一條肥美的錦鯉入了神,不由得跌入了水中。柳如意確實是有名的魚癡,也不是第一次發生落水的事情,大家便當成又一樁蘇柳兩府年輕一代交好的美談,此事便以蘇府送了幾幅錦鯉名作和補品,作為結尾。
本當是如此皆大歡喜的。
唯一不自在的,就是蘇木槿。自落水事件以後,如意無緣無故地親近起她來。每次如意隨父母前來,都會帶上幾塊她愛吃的糕點,講些她愛聽的誌怪故事。木槿不敢說自己的記憶算得上事無遺漏,可她絕沒有向蘇府上下任何人透露過任何有關她的喜好的情報——蘇府允許她喜歡的,是高雅的琴瑟和鳴,聰慧的滿腹經綸,而不是大街小巷的小吃,更不能是茶館盛行的誌怪故事。
小時候,她將這歸咎於木笙的囑托,亦或是柳府的有意為之,畢竟蘇柳二府作為世代之交,同齡人之間要交好如手足血親也是一條潛規則。可直到三皇子闖入她的生活,她成為代行家主,再到木笙曝屍荒野的消息傳來,她獨自撐過了成人禮...柳如意的關懷逐漸成了一股她不得不尋求的依賴,與隱而不發的恐懼。
如意總能恰如其分地做好萬全的準備,與其說是城中誇耀的“縝密”,不如說是一種“未卜先知”。從隱秘的提醒,到及時的幫助,她時時憶起。便時時毛骨悚然——當初落水後對方的眼神,令她難以承擔,那真的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能夠承擔的感情嗎?
而被冠以“成熟”、“處事不驚”的美名的柳如意,也隻對兩個人釋放出截然不同的感情。如果說她對蘇木槿是無微不至的關懷,那她對三皇子便是十二分的敵意——乃至刻骨的恨意。若是有什麼共同點,那便是都來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