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維持這個姿勢太久,挪動已經麻木的手,安撫懷裏正在輕輕啜泣的少女,摸著鳴玉的腦袋。
想了想,還是雙手環過腰身,緊緊抱住,讓她完全偎依,輕拍背部,舒緩她的情緒,道:“鳴玉,往後有我。”
良久,懷裏的少女不哭了,但是一動不動,就靠著陸清色肩頭,沉默著。
窗外夜色濃厚,濃的能擰出一團墨。
陸清也沒有動,哼出一曲歌謠。
“人悄悄,月依依,翠簾垂。挽夢尋香,更沉些時。”
這是安眠曲,他在哄我睡覺嗎?
鳴玉從陸清懷裏鑽出頭,就撞入一雙眸子,攬秋水,攜星河,流轉一抹春色,更重要的是裏麵有她。
盯著半晌,陸清耳畔紅了一片,不自在的撇開頭。
陸清趕緊鬆開鳴玉,忙亂的將鳴玉塞進被子裏。
“咳,睡吧。”
正欲離開,鳴玉拽住他的衣袂,小聲道:“能繼續唱嗎?”
這一夜,陸清都沒走,將歌謠唱了一遍又一遍。
自這夜以後,陸清對自己越來越狠,秘境曆練,仙門比試,從不缺席。
叩問仙法,程門立雪,求知若渴。
十年後,二十二的陸清已擔起戰神之名,南征北戰,鮮少在永寧殿,這次鎮壓妖界暴亂,也該回來了。
鳴玉如是想著。
“小殿下,快去看看吧,神君可能不太好。”
長留急匆匆稟報。
鳴玉聞言,驚站起,心跳如鼓雷,也沒顧長留,先跑了去。
她忍不住心裏不安的猜想,站在蓮居前,手指止不住地顫抖,她有些怕。
蓮居內傳來痛苦的壓抑聲,令鳴玉沒有空暇細想,幾乎是瞬間就推門而入。
她的猜想驗證了。
陸清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幾位隨陸清征戰的大能在為陸清輸靈力穩固靈脈,陸清一陣陣痛苦的撕裂聲,他很痛苦。
終於,宗師們輸完靈力後,陸清也沉沉地昏睡而去。
藥師,仙師,長留,一個個麵色凝重。
鳴玉忍不住,一個個的這是什麼意思,嘴裏的話哽咽著說一半吞一半:“阿清……這是怎麼了?”
“鳴玉求各位,阿清……還能不能……”
唉,藥師長長的歎息更是纏起鳴玉心裏的亂麻。
“你們出去吧,我來和鳴玉說。”
藥師索性全盤托出。
妖界暴亂,因妖王不作為,長期被欺壓於仙界之下,欲顛妖王之位,毀兩界之和平契約。
灰鼠族與黑蛇族是主謀,兩族群最善使毒,陸清在鎮壓之中,不慎中毒。
藥師閉了閉眼,說出那毒的名字。
浮生落。
鳴玉頭腦一時暈眩,頓時歪了身子,搖搖欲墜就要倒下,藥師趕緊攙扶一把,抓住她站穩。
竟是浮生落,中此毒者,如其名,隻要在浮生凡塵之人,都會睡夢中死去,就像在一個平凡清閑的下午,人悄悄就沒了。
反手抓緊藥師攙扶她的手:“當真沒法了嗎?”
“有則有,但……”
“但什麼?”一絲希望鳴玉也要抓住。
“除非有驚春寒,但也隻有三成。”
三成,三成也要去。鳴玉看向躺在床上的陸清,眼底閃過悲痛。
驚才絕豔,威名赫赫的少年神君,不該死在這籍籍無名之地,她還想看到陸清走向他的榮耀。
三千蓬萊梯,一步一虔誠,步步係相思。
蓬萊聖地,初始之神降下佛諭,從此隱於天地之間。
驚春寒便生於此地,於天地混沌初分之時乍見光明,破土而出,帶來世間第一春。
此外,無人見過驚春寒。
登仙梯,驗誠心,仙人現,方可入蓬萊。
三千又三千,鳴玉感覺自己走了三萬又三萬,已經走了三天了,前方卻仍舊是白茫茫,是希望又是絕望。
越到後麵步伐越來越沉重,踏一步,喘三口。
離開之前,留下一瓶一罐血,一瓶讓長留混在陸清喝的藥裏,好歹能拖延一些時間。
另一罐,是留給池熏的。
池熏還叮囑,見到仙人要提及她的名字,她與蓬萊聖地的人有過過節,提及她可能取藥幾率不大。
點點血漬從鞋裏漏出,走太久,鳴玉都沒有發現,腳掌已經滿是血,步步血痕,踏在階梯上,很是駭人。
不知被什麼刺激,腳部吃痛,就著階梯滾了下去,一層又一層,一圈又一圈。
不行,不能白爬,說不定就要到了。
手肘抵住台階,使勁向後一抵,整個向前的慣性被止住,又破一個地方,滴滴答答流著血,翻身爬起,身上又粘上好些,像是從血池裏撈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