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山城多陰雨。
左航是最不喜這樣的天氣的,雲烏壓壓一片,讓人感到潮濕。
所以在難得一見陽光明媚的早晨,左航立刻約上還在山城練習的餘宇涵和童禹坤,三人啟程去爬山。
他們順著景區的石板路不斷向上,滿眼都是長得青蔥的樹木,陽光傾瀉而下,穿過綠葉透出細碎的光暈。
四月的陽光並不毒辣,穿過層層疊疊的綠葉樹枝後照到人身上的部分並不多,隻讓人感覺柔和與生機。
山路漫長,他們花了好長時間才爬到山頂。山不算太高,但是能看到大半個山城,那個困住他們十幾年的山城。
他們站著,看著眼底的山城,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都在感受此刻爬上山頂,重生般的歡愉。
練習生的生活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樣輕鬆,更何況他們是從小備受矚目的養成係,不容許一點差錯,壓力總是如山大的。
這樣竭盡全身力氣去爬山,是放鬆,是發泄情緒的出口。
左航大舒口氣,隻覺得這些日子的壓抑都被釋放。
下山的時候他們坐上了纜車,閑下來的時候,左航卻想到了鄧佳鑫。
去年的六月份,鄧佳鑫被爆出去心理科的消息。隻是含糊的幾張圖,沒人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了心理科看醫生。無法否定的,鄧佳鑫的壓力確實一直都很大。
左航沒有理由也沒有途徑去過問鄧佳鑫的事情,到了這種關係,竟是一句關心也不能送達。
但在憂心之外,更多的還有慶幸。慶幸鄧佳鑫知道自己狀態不對去尋求了幫助,慶幸他的鄧佳鑫還是那樣強大,那樣勇敢。
左航想,如果他現在也在這裏就好了。
如果他也能這樣放鬆地大肆釋放壓力就好了。
身旁的童禹坤拿起手機在跟鄧佳鑫視頻,向他分享這纜車外看到的綠色密林,滔滔不絕地說著這山上的空氣有多清新。
然後鏡頭轉向了餘宇涵,他也難掩愉快,跟鄧佳鑫打著招呼,嘴裏說著下次要抓他出來一起爬山。
左航默默地看著,並沒有說話。童禹坤卻突然把手搭上左航的肩,將他攬進鏡頭裏,衝著他說:
“跟我崽兒打個招呼撒,別那麼高冷。”
左航眼睛狂眨,一時間被童禹坤的操作驚到,但還是木訥地朝著手機另一邊的鄧佳鑫打招呼:
“呃……好久不見。”
另一邊的鄧佳鑫明顯也被震驚到,盯著屏幕裏的左航,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又很快回了句:
“嗯。確實好久不見。”
然後,兩人無言。
童禹坤看熱鬧不嫌事大,還是沒把鏡頭轉走,左航尬著頭皮又來了句:
“這山裏空氣還挺好的哈。”
兩個人繼續尬聊。
“嗯,童禹坤剛剛跟我說了。”
“有機會你來這裏玩玩,挺好的。”
“好,找個時間一定去。”
一旁童禹坤和餘宇涵憋笑,看著兩人實在編不下去對話,終於轉過鏡頭,又熟絡地跟鄧佳鑫聊天。
左航暗自後悔,下次出來放鬆一定不會再找他們兩個。
……
夜。
左航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並不是因為白日裏那段令人發指的尬聊,而是他再一次想起了鄧佳鑫去心理科的事。
他有些煩躁。
他在想,那些難熬的日子,鄧佳鑫到底是怎麼一個人扛過來的。
他自責,如果他當時沒有疏遠他,他的心理壓力是不是就不會到那種地步。
他發現自己突然有很多話想對鄧佳鑫說,但是早就喪失了機會。
最後他決定趴在書桌上,給鄧佳鑫寫了封信,一封永遠也不會寄出去的信。
“To 鄧:
想像以前一樣給人寫信的第一句一樣寫“見字如麵”,但我突然意識到你是看不見這封信的。這隻是我突然矯揉造作的情感抒發,你知道的,我素來不喜歡太過感情化的東西。
……
鄧佳鑫,我選擇了某一個晴天去看你一直喜歡的鬱鬱蔥蔥的綠,樹影斑駁,各色的綠交錯相疊,它們像你一樣有著旺盛的生命力,安靜不語卻總是默默生長。或許我爬山時偶然撫摸過的那棵常青樹,在過去或未來某一天你也觸摸了,在未知的錯亂時空裏,我們的手也許會再次重疊,就像我們在“圈”那個舞台握住話筒牽住手的時刻,那樣堅定又美好。”
夜晚裏每個人都是詩人。
寫到半夜,左航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他把信反複看了三遍,簡直難以置信這上麵的文字是自己寫的。
就在他把信整齊地折好,想要找個信封塞進去時,卻發現家裏沒有任何一個信封,能藏住他的秘密。
這或許,是他這輩子寫過最肉麻的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