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豔陽高照,冰雪漸消。雖遲,但長安城的春天終究還是來了。
“青墨,著人去相國寺尋綠痕,讓她速速回府。”
沈長安昨晚睡得始終不安穩,好在醒來一切都是真實的。她還是鎮國侯府身份驕矜的嫡女,而不是慶元侯府可笑的少夫人。
想著此刻還在為她祈福的婢女綠痕,沈長安略微沉吟後囑咐道:“讓外院薛管事親自去。”
青墨有些遲疑:“小姐,府內女眷事宜都是內院林管家負責。”
“無妨,轉告薛管事。綠痕性子執拗,辛苦他親自跑一趟,將我親筆書信一並帶去交給綠痕。”沈長安把剛寫好的書信折疊好,親手戳上印泥後,遞給青墨。
見沈長安一臉認真,青墨便不再多言,快步去辦。
青墨一走,偌大的院子便靜了下來,沈長安坐在院中發著呆。
前世沈景和常念叨著勤儉持家,沈長安聽在心裏,便把亡母蘇朗月從忠義侯府帶過來的陪嫁忠仆悉數遣散了,獨留下青墨和綠痕兩人貼身伺候。
現在想想,倒真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這父親口頭念著這美德,卻對李姨娘的大肆揮霍視為不見,可見不過是偽善之舉。
隻有她蠢,上杆子縮減自己的吃穿用度。
“你這老賤婦,竟敢偷府中藥材!”
兀的,一道尖銳女聲在院外驟然響起。
接著便是令人心驚肉跳的耳光聲傳來,沈長安蹙了蹙眉,提步走到門口。
不遠處回廊上,一位頭發花白,滿身補丁的老婦人正佝僂著身子,雙手緊緊護著什麼,嘴裏還不停念叨著:“我沒偷,這不是侯府中的,求求你們,不要搶...”
兩名婢女對視一眼,對這辯解之語充耳不聞,互相狠狠推搡著老婦人,作勢要取她懷中之物。
老婦人抵擋不過,隻能臥躺在地,被動挨打時也不忘緊緊護著懷中之物。
兩名婢女拳打腳踢了半天,似乎是累了。
又或許是被老婦人失禁淌出的尿液惡心到了,放完狠話便走了,
“你這吃裏扒外的白眼狼,此事我等定會告訴春雲姐姐,等李姨娘回府後定有你好果子吃!”
這等慘景任誰見了都絕不會袖手旁觀,可沈長安沒動,她就那麼靜靜看著,一步也未挪動。
她比誰都清楚弄玉院的手段,現在若上前,不等李姨娘回府,明日亂葬崗便會多出一具無名屍。
離得不遠,粗使婆子的臉沈長安自然看得清。入眼那一瞬,她便滿臉煞白,毫無生機。
不知過了多久,沈長安眼下濃密的長睫到底兜不住重量,眼淚決了堤,瞬間溢了滿臉。
重生以來,她恨世道的不公,也恨前世那些算計自己的魑魅魍魎。
她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沈長安竟也是推人入絕境的劊子手。
回廊之上,老婦人掙紮半晌,才扶著欄杆穩住身。
她布滿凍瘡的雙手顫抖著掀開破舊的手帕,見裏麵的東西完好無損,她才放下心來,緩慢挪著步子朝對麵的院子一深一淺走了過去。
好一會,她才在流雲閣的大門前站定。
見四下無人,便佝僂著身子把懷中之物悄然放在了門階之上。
旋即雙手合十,輕聲念叨著:
“夫人您在天之靈,一定保佑咱們小姐。您放心,這藥材不是偷來的,侯府的東西奴婢不敢用,怕底下人使了壞心眼害咱們小姐。您在天之靈,一定保佑咱們小姐和少爺平平安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