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說笑一陣,便將事扔過一邊,仍潛心於修煉。夏去冬來,春日又至,堪堪又是一年。忽有一日,莫邪正運轉狐火,隻覺狐火竟已稍有成形,可隨心意而動,心中喜悅,試著引內丹去接,狐火繞丹轉了兩轉,便分出一縷熱流鑽入丹內,餘者仍潛入經脈遊走去了。狐火入丹,片刻間內丹就熱了起來,暖洋洋甚是舒服,冥靈子似有所感,陰氣大盛聚在內丹四周,便如水潑火盆,頓時將暖意澆熄。莫邪打了個寒噤,睜開眼來,渾身說不出地疲乏,內丹之中更是空空如也,一時間仿佛靈氣都被陰氣給消散了,可是身上卻也沒有原來那種陰刺刺的痛楚之感。莫邪心道:“難道說,內丹中的靈氣都被狐火引去抵禦冥靈子了?冥靈子將我狐火吞沒,可也抵銷了它自己的陰氣?”若是這樣自然再好不過,可終究不敢定論。待得隔日吸了百色珠中靈氣,內丹充盈,仍是依樣試去。果如前日一般,靈氣雖被吞盡,可身上痛楚卻輕得多了。莫邪大喜,這便找到了以狐火對敵冥靈子的方法。與應好說了,二人每日依法為之,但沒過得一兩月,莫邪便自百色珠中吸不到靈氣了。二人看那珠子,五光俱消,唯餘黑霧漫漫,難道說珠中靈氣已盡了?隻得將珠收起,憑莫邪自身修為煉氣補丹。
此時莫邪四尾已然成形,五尾之氣也生出了些,虛虛渺渺浮在四尾之間,尚不可明辨。狐火也已用得甚熟,近來經百色珠催發,亦強壯了不少。二人每夜裏出戶望月,常可見湖邊水畔,莫邪紅衣一襲,四尾飄搖,通體上下熒光淡淡,如仙如魅。引得莊裏人時常偷偷遠望,豔羨者有之,敬慕者有之,磕頭叩拜者亦有之,還有人傳言:“咱們大小姐實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來日也必能修仙成功,重回天上去的。”倒無人知道莫邪本就非人,實給他二人省了不少非議。
這一日,有莊丁傳信來,說方諸請應好去一敘。應好雖不欲去,可白吃白喝人家幾年,心中著實覺得虧欠,不好回絕,便叫莫邪同去。莫邪道:“他單請你,我去做什麼?”便閉目入定了。應好無法,隻得自己出了水閣,到方諸處去。見了麵,方諸笑道:“師弟,好長時間沒見你,勤於修煉可也得出來轉轉,別把身子累壞了。”應好道:“多勞師兄費心,小弟窮苦出身,天生的勞碌命,累是累不壞的。師兄世代富貴,不懂得窮人的難處,窮人不辛苦些,可是要餓肚子的。不知師兄見召有何吩咐?”方諸道:“哪來什麼吩咐,就是有段時間沒見你了,想得慌。快坐,咱們邊飲邊聊。”應好眼睛一掃,屋中桌上擺著酒,配著四樣小菜,心下嘀咕:“他這是要幹什麼?請我喝酒嗎?我與他向來沒什麼好說的,他又想我什麼?嗐,隨他,喝就喝,酒裏總不會有毒。”當下給方諸斟了一杯,又給自己斟上,二人對飲了。三杯下肚,方諸話漸多了起來,先講當前的戰事,又講東陵周邊的一些趣事,此時因道宗已將南方圍得緊密,東陵防衛漸鬆,前方又需補給,便將船隻發還了漁人,使他們捕魚以納捐稅,漁人來往東陵,消息漸通,附近的趣事便傳了好些過來。應好與他談談說說,許久不曾如此輕鬆,倒也覺得快意,可心下明白方諸邀自己來,其意必不在說這些。果然,一壺酒盡,莊丁添滿送上,方諸擺擺手命人都出去了,忽而閉上眼,一聲長歎,半晌不語。應好邊嚼花生邊打量他,心道:“來了,終於要入正題了。”
方諸道:“師弟,你定然覺得我世代富貴,應該萬事不愁。其實,我心中的苦處比你更多,你哪裏知道我羨慕你得緊呢。”應好道:“嘿嘿,你羨慕我什麼?我事事不如你,家世,修為,甚至長相,你都勝我一籌。若說我比你多點兒的,不就是我有個媳婦兒,你還未娶嘛。”方諸臉上一紅,道:“便是這一點,已值得我傾盡所有去換了。”應好哼了一聲,心道:“你又在發花癡了,說什麼胡話。”方諸見他臉有不豫之色,自知失言,忙道:“師弟,我說錯了話,你別誤會。我實是有件事想求你幫忙,這件事非你不可。”應好道:“奇了,咱們島上能人這麼多,什麼事非我不可?”心道:“哎喲,他不會是要打我媳婦兒的主意罷。哼,他若是說什麼出格的話,我定要和他翻臉,到時這島上就不好呆了。還是把他話擋在肚裏算了,喝了些酒就發瘋,什麼酒品。”想明白了,擺擺手道:“師兄,若是女人的事,就別說了。小弟我有妻室,不便與女子來往。”方諸一聽,忙站起身來向他躬身作揖,道:“師弟,你可一定要幫我,這事真的非你不可。這島上唯你與長樂姑娘最有淵源,求你替我去向她求親!”
應好一愣,沒想到他說出這麼句話來,心中驚異不小。盯著方諸看了半天,瞧他臉色微紅,神情之中稍有惶恐,竟不似開玩笑,心中忽地一陣酸意湧了上來。方諸看他不答話,更是著急,道:“師弟,求你助我。”應好心道:“我助你什麼?你向長樂姑娘求親,不過是將她當作了我媳婦兒,又不是真心愛她。長樂姑娘自是有靈有性的一個人,又不是誰的傀儡,我豈能勸她嫁你?”他心下隱隱又有一層念頭:“她與我是有過夫妻之實的,雖說事不得已。平日裏不見也就不見了,她若嫁人我不知道也就算了,又豈有我替人向她求親的道理?”卻又自覺這念頭未免齷蹉,不敢多想,強笑道:“師兄,你糊塗了罷。這個親我怎麼能替你求得?且不說這提親之事應由長輩出麵,我是你師弟,替兄長求親於禮不合。況且,別人不知,你還不知嗎?她是花妖!你怎能娶妖為妻?你稟過師父嗎?師父可曾允準?你是東陵嫡子,身係四州傳承之責,莫要一時貪圖美色誤了終身啊。”方諸臉色更紅,擺了擺手,道:“師弟,你不必與我講大道理,這些我全都懂得。可是我也非草木,也欲尋自己所愛之人相伴一生。”應好道:“哦?你當真愛她?”言下卻盡是不屑之意,哪裏信他這話。方諸貌似不覺,隻道:“長樂姑娘到這島上四年有餘,初時尚不覺得她如何好,後來與她來往,漸漸領會出來,她實是個至情至性,溫柔體貼的好姑娘,待人至為關懷。近來我愈發愛戀她,隻願這一生與她相伴也就足了。”應好雖不信他,可也暗暗點頭,心道:“長樂確實是這樣好的,你能看出來,也算不瞎。”方諸又道:“實話與你說了罷,我爹已為我選了一門親事,被我拒絕了。”應好笑道:“哦?還有這等好事?師父與你選的女子定然是極出色的,不知是哪家的閨秀?”方諸道:“你見過的,無涯氏薑家的小姐。”應好訝然道:“是那個叫薑道蘊的?淩霄城裏和你打過一場的那個?”方諸麵露苦色,道:“不錯,就是她。”應好嘖嘖點頭,道:“師父當真好眼光,那位大小姐論人才論相貌都是女子中一等一的。無涯氏又是上八氏之一,與你家是門當戶對。她爹死在淩霄城裏,算來此時她應該已繼位長老了吧,你與她結為夫妻,生下子嗣來,就成了無涯氏的嫡子。以後無涯氏的代代長老就要改姓侯了。嘿嘿,師父當真算得好,無涯氏已入東陵掌中矣。”心中卻想:“她爹是被劉雲客算計死的,師父於這事上也有份,不知她可曾發覺了沒?”方諸苦笑道:“師弟,你也瞧出其中的意思了。莫說我對薑小姐並無情意,縱然有情,如此嫁娶又有何味道?她做了棋子,我也不過是個棋子,兩個棋子又哪得恩愛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