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秦快(1 / 2)

秦快不快,這已經成了鄉親們的共識,無論是在田裏耕作,還是去山裏打野味,他永遠一副慢條斯理的做派,如果讓他去做飯,大家隻有被餓死的命,就算是和其他孩子出去玩,他也慢吞吞地被孩子們甩在後麵,據說他一生中唯一一次趕早的事情就是從娘胎裏出去那回,別人十月懷胎才呱呱墜地,他到好,九個月就出師了,他爸腦子轉的也快,名字也不用費勁想了,這麼急著出來,就叫秦快好了。可是,慢性子的秦快卻成了父母整日唉聲歎氣的心病。

秦老實人如其名,是個忠厚淳樸的莊家漢,常年的勞作與烈日的暴曬使他的皮膚看起來黝黑粗糙,身體仍然精壯,可是日漸鬆垮的肌肉不時地提醒他,他的黃金時代正飛速遠去,於是,他愈發賣力地幹活,沒有農活的日子就去城裏給大戶人家打工,今天卻是難得清閑,倒不是他偷懶,城裏的官老爺這次發了招收大量長工的布告,傭金很豐厚,可是這一去得三個多月,所以他得先安排下家事。

此刻秦老實坐在家門口的小凳子上,嘴裏叼著旱煙吧嗒吧嗒地吞雲吐霧,沉重的心事使他的眼角與臉頰的皺紋攪在一起,作為農民,一輩子瞅著天時過日子,盼著地多長出點糧食,指望著官老爺心比日月,少克扣點稅費,巴望著豪門大戶能少壓迫點,如果這些盼頭都趕上了,五口之家便能解決溫飽,平平安安地過個好年,如果運氣好,朝廷格外開恩,均田地,開阡陌,還能多占幾畝荒地,便是祖上積德,能心滿意足地過個好年了,這一切的苦難,使農民成為士農工商四大行中要求最苛刻的一個職業,農民一生的每個時辰要像日月交替一樣精準,哪怕是一場影響勞作的小病,都可能給整個家庭帶來滅頂之災,作為成功熬過半生,並且養活三個子女的農民,秦老實哪裏不曉得農民的生存秘訣,井井有條,高效,健康的體魄,吃苦賴勞的精神,這些都是必備的素質,他的大兒子秦大力身體壯實,勤勞刻苦,符合他的所有期望,眼瞅著明年就是十四歲,這是官府規定的必須分家的年齡,這次到城裏打份長工,再把年邁的老牛賣掉,就能湊到足夠的錢買幾畝薄田,總算是替大兒子湊了一份家業,小女兒也生得亭亭玉立,乖巧能幹,在村裏相個好婆家也不難,獨獨二兒子秦快,已經十二歲了,卻比哥哥差了不止一星半點,似乎是早產的緣故,身體孱弱不說,腦子似乎也不好使,做事拖遝,普通的農活都做幹得一塌糊塗,一天到晚心不在焉,在秦老實眼裏天大的事,秦快卻滿不在乎,這不,大清早就讓他去拾幾斤柴火,如今已是日正當中,仍然杳無音信,怕是又跑到哪裏偷懶了,這種素質,做自耕農會被自己餓死,做佃農會被地主打死,每每想到二兒子的淒慘未來,秦老實就頭疼難忍。“唉!“他又重重地歎了口氣,這孩子,不好好幹活,成日和周瘋子混,盡想些不切實際的東西,該清醒了,等他回來,要狠狠地教訓一下。

對於父親的那一份擔心,秦快沒有感同身受,他在發呆,他叼著根幹草,躺在一株大樹下,透過樹葉的縫隙,看著斑斑點點的光線照射下來,暢想著這座山後麵的世界,父親經常會走幾十裏的山路去城裏打工,照父親的說法,那是個危險的世界,可秦快在周夫子那裏卻聽到了不同的版本,城市的規模很大,大到要走好幾個時辰才能從一頭走到另一頭,高大的城牆,還有來往貨商交易著數不清的物資,人們不用成日在地裏幹農活也能吃到糧食,他們隻要去一個叫飯館的地方,就能吃到各式精致的點心,點心秦快也吃過一次,那還是兩三年前了,父親帶了一小塊入口即化的糖糕,味道好極了,絕不是他們平日吃的那些粗糧可比的。

周夫子還提到了城市裏各種新鮮有趣的事情,看戲,逛花船,聽聽評書,鬥鬥蟋蟀,養養高端寵物,讓秦快豔羨不已,把自己從繁重的勞動中解放出來,去幹些更加新鮮有趣的事情有什麼不好。父親顯然不這麼想,他反複告誡秦快,隻有沒前途的紈絝子弟才會過那種閑散墮落的生活,秦快不理解,能過上那種生活,就算是不務正業又怎樣,父母確卻不同意,事實上,全村人都不同意,他們認為周夫子在教壞小孩子,於是無所事事的周夫子被攆出了村子。

“你再不務正業,就會像周夫子那樣,“父母們如是說,“你想像周夫子那樣嗎?流落街頭,無人照顧,最後隻能孤零零地餓死在荒郊野外。““想!“秦快心裏說道,他現在是唯一一個知道周夫子行蹤的人,周夫子雖然被攆出了村子,卻沒走遠,他住在村頭破廟裏。他把木質神像的肚子掏空了,有人來了,便躲在佛像肚子裏,平日裏便以村裏人供奉的食物為食。這可是美差,周夫子得意地跟秦快炫耀,村裏人對自己苛刻,對神明可大方的很,不僅每日的貢品不斷,逢年過節還有雞鴨魚肉伺候著,周夫子不但不慘,日子還很滋潤,事實上,周夫子胖了,在秦快羨慕的目光中,周夫子抹著油膩膩嘴巴,嘿嘿笑道,更妙的是,村裏人好些人都會偷偷摸摸地來廟裏許願,他可都在神像肚子裏聽著!所以,周夫子知道村裏許多人的小秘密,比如說秦快的小妹妹就對村裏麵的賈老三芳心暗許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