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鯨落(1 / 1)

推開門出去的時候,卻見沙灘上有個人靜靜坐著,走近了看,是顧白衣。

借著光,我依稀可見他正對著懷中的貝殼發呆。

“你也睡不著嗎?”我輕聲開口,在他身旁坐下。對方回了神,隻是笑著對我,說他留在外麵,是為了給眾人守夜。

我見他無聊的很,幹脆打消了回房間的念頭,同他聊起天來。談笑間,他講了許多建立軍團之後經曆的趣事,或許是酒勁未消,我被逗得大笑的同時,失落頓時烏雲壓頂,最後我幹脆任由它們占據我的身體:“如果軍團早點出現,我的人生會不會不一樣……”在我被政府帶走時,任我哭喊打鬧,都不會像軍團那群人一樣,等到那個叫顧白衣的人,救我於水火之中。

聲音很輕,但顧白衣似有所感。我正視前方,不敢看他,但我明顯感到聚焦於臉上的目光陡然灼熱起來,轉頭看他,卻被他眼裏的情緒驚到。“你……”愣怔片刻,麵前的人隻是掛著溫和的笑,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是幻覺,登時心下異樣,因為我看的分明,他栗色的眼盛滿驚惶,又藏了些許我看不懂的悲傷。“怎麼了嗎?”他依舊無可挑剔地笑。

我不答話,定定地看他,想起一些訓練時的閑聊產物。

“舒笑,你知道嗎?我好像知道老大是什麼能力了。”記憶中的白珊珊一臉驕傲,“有一天我本想去老大那交報告的,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看到了什麼?”

“老大明明在哭,臉上卻還是平時的樣子呢。”

“是不是你聽錯了?”

“不可能,我聽到哭聲了。我猜他的能力,是可以改變別人眼中的樣子。”

我從回憶中抽身,隻覺好笑:“顧白衣,你又不是神,有必要對自己的情緒遮遮掩掩嗎?”

沒有回答,他依舊笑著看我。

“該不會哭了吧,真是這樣那可太沒麵子了,老大。”

青年平靜的臉碎裂開來,我有如撥雲見日,得以窺見天光。果然,我並沒有看錯,那瞬間的曇花一現,才是他的真實情緒,隻是我們都習慣了溫和如常的顧白衣,不曾想過青年眼裏盛滿悲傷的樣子,他是軍團的旗幟,旗幟不倒,所有人就會向著目標前行,哪怕山高水遠,哪怕路遙馬亡。

我慌了神,顧白衣卻真切的笑出聲來:“你聽說過鯨落嗎?”

直覺告訴我,他在轉移話題,但我左思右想,也得不出他情緒的源頭,隻得順著話頭搖了搖頭。

對方神秘一笑,從懷中的貝殼堆中挑出一條貝殼項鏈,貝殼間有什麼隱隱閃著光。顧白衣將其湊近給我看,是一些金屬製的小向日葵。

我剛想說話,顧白衣背過身去,不知搗鼓了什麼,重又開口:“落鯨,是我給這條項鏈取的名字。你說巧不巧,我剛借著月光把這條項鏈完成,你就來了。”

“我曾經說過,每一個進入軍團的成員都會收到屬於自己的禮物,喏,你的那份,雖然遲了點。”顧白衣示意我伸出手,於是手心被一股涼意侵襲,卻不冰冷。我看到項鏈正中的淺藍色貝殼,在月色下似乎有絲絲縷縷的,道不清的一種淺綠色霧氣流過,忍不住讚歎其獨特。

男孩的聲音猶如溪水流過淺灘,透著股清亮:“鯨落海底,哺暗界眾生十五年。”

“鯨的死亡,稱鯨落,一頭鯨死去留下的鯨落,可以成為大海中眾生多年的養料。”

“好悲傷的一個名詞。”我說著,卻沒來由的覺得麵前的男孩就像是大海中最後一頭座頭鯨,在某個角落默默死去,留下的鯨落,足以令茫茫眾生繼續苟延殘喘。

軍團無疑是受他護佑著的,而現在,男孩將名為“落鯨”的項鏈鄭重地托付給我。他說,這條項鏈就如它的名字一樣,戴在身上可以加快傷口愈合的速度。

我剛要當場戴上,顧白衣接過項鏈便幫我扣上,我盯著脖頸處閃著光的向日葵,眼睛一熱,眼淚悄然落下,隨著我低頭的動作隱入皮膚,卻泛起細密的酸澀。

以靈魂作為養料,於我,有種決絕又悲哀的美。

隻是這時的我,尚未發現男孩眼中被隱藏起的絕絕,隻是揚起如獲至寶的笑。

而男孩的初初反應,是摸摸我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