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阿母——”
“長公主可是夢魘著了?奴在此。”
阿好睜開眼,漸漸適應了外麵的光線。是了,這已是宮外,已然不是夢境中那個哀嚎遍地、血流漂杵、火光衝天的建康宮了,蘇賊已在兩年前被斬於馬下。
阿好撐起身子,輕咳幾聲:“無礙,隻是夢見舊事。”
壽華遞過一杯清水,阿好接過,飲了一口,忽的一頓,出聲道:“壽媼,荀灌夫人可是尋找了?”
“這亂世之中,哪裏那麼容易尋人。不過阿丘出去數月,上月回信說已有了蹤跡,應該快了。”壽華捧過衣物,不覺傷神,“長公主,你真的要學武?長公主金枝玉葉,如何使得?”
那阿丘原是壽華之子,蘇賊叛亂時本是隨著庾彬守城,奈何城破,中書令庾亮卻棄城而逃,其子庾彬卻是以身殉城,阿丘死裏逃生,如今跟隨母親壽華,成了長公主侍衛。
阿好穿戴完畢,注視著壽華,輕而有力地道:“壽媼,正是這亂世,才更要有防身之能,護人之力。不像,不像阿母那般……”
壽華來到妝台前,拿起雕花木梳,輕巧地梳著公主的長發。原已是這般長了,烏黑光澤,如上好的緞子,恍惚間憶起當年太後嫁與先帝之時,壽華也是這樣跟著劉媼梳著太後的長發,當時候她止不住笑意,可如今……
壽華決定再勸上一勸:“自古以來,女子皆為弱,多得男子庇護。如今庾大人雖自責出都,但為平西將軍……還有振威將軍,他們定能,定能護住長公主的。”
“我的好舅舅們,他們若能護住,何來今日?唯有自己……壽媼,不必多言!我心意已決!”阿好簪上最後一根銀釵。
“長公主,有人送來一盒蒸餅。”門外一小婢遞進一個食盒。
阿好迅速接過,屏退左右,拆開來信:“壽媼,有消息了。”
“信上如何說?”壽華也急急湊上前,看著阿好。
“阿丘已尋得那荀夫人,不過她不願來建康……不若,不若我親自去請她?”阿好看著信沉思道。
“長公主萬萬不可!”壽華一驚,忙跪地道。
阿好扶起壽華,卻越發覺得可行:“古有蜀主劉孟德三顧茅廬,禮賢下士求得諸葛孔明出山,我親去那荀夫人定也為我所動。”
說著,燒掉來信,又來鏡前理了理衣裝,前去吳宮舊苑建平園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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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和六年二月,冬季已然過去,河水卻仍未解凍,樹梢枝頭仍未有綠意。建平園的一間偏殿內,被一室寒意籠罩著。
“長姊,非去不可嗎?”司馬衍行至堂前,扶起阿好。
當年蘇峻占了建康宮,小皇帝司馬衍被遷至石頭城庫房。侍中鍾雅、右衛將軍劉超誓死護衛,終被殺害。幸得蘇峻戰死,叛軍已為強弩之末,司徒王導眾人將司馬衍接出,因建康宮已成一片灰燼,司馬衍就暫居於建平園。
阿好抬眼細瞧眼前的弟弟,十歲的小皇帝身著皂紗袍,頭頂通天冠,已經很有皇家儀態了。
“回陛下,非去不可。”阿好毅然。
“長姊,此處隻有你我二人,不用再喊‘陛下’,喊我‘阿弟’吧。”司馬衍望著已有經年未見的胞姊,淚湧上來,拉著阿好的衣袖不願放下。
“好,阿弟。”阿好亦反手抓起司馬衍的手,緊緊握住。
“如此也好,何日啟程?”
司馬衍見阿好去意已決,抬頭看著這個高自己一頭的阿姊,思及昔日阿父、阿母還在時,他們還曾因多吃一口阿母做的蒸餅爭得麵紅耳赤,而如今,姐弟倆一夕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