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晨霧遮住人的視野,世界仿佛被包裹在淡白色的奶油裏。葉年騎著白色的馬,馬兒身上的被毛與空氣中淺淺的冰晶融到一起。朦朧中,平家的牌匾顯現在霧氣間。
葉年下了馬,緩緩牽著韁繩朝府邸裏走。空氣有點潮濕,緊貼著皮膚讓人舒服的想要入睡。剛剛走到府門口,他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少女穿著赤紅的長裙,背對著他,柔軟的長發披在肩上,纖細的身姿在氣流間若隱若現。“安安。”他輕輕喚了一聲。女孩的肩膀顫動了一下,身體慢慢朝後麵轉來。
天地忽而驚紅,血一般的顏色彌漫在眼前,少女還未轉過的身影驟然消失,徒留驚心動魄的赤水在四周流轉。
“轟”,葉年猛的坐了起來,腦海裏一陣炸響,那種詭異的感覺刺激著神經。他摸了摸自己粘在身上的衣服,已經浸透了,把渾身的毛孔堵塞住,濕乎乎的讓人難受。他轉過頭,葉朦在一旁睡得正香,窗外太陽還沒升起,黑茫茫的一片。是做噩夢了呀,他心想,胸口略略有些不適。
他獨自到祠堂給爹娘上了香,等葉朦醒了簡單吃罷早餐,給二叔鞠了一躬,騎上馬離開了葉府。此時,距離計劃好的出行時間還有兩天,他還有一件心頭事沒完成。
早晨的薄霧漸漸散了,他心頭的不安卻一點一點疊起來。那個並不平和的夢給他預言的感覺,像是一塊兒石頭擠壓著心口。馬兒奔馳在濺起水花的路上,很快,葉年看到了那塊牌匾,那塊夢裏見過的牌匾。他跳下馬,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走了一會兒,馬兒轉著眼珠看他晃來晃去,一會兒要向前快走幾步,一會兒又蔫蔫兒的退了回來。這樣反複了好幾次後,他終於下定決心,牽著馬走了過去,給門口的侍衛說了幾句話,侍衛便飛快的跑進門去,沒多少功夫,侍衛又跑出來牽了馬去馬房,葉年隨著一個小侍女走進府去。
布置整潔的房間裏,平安對著梳妝台在眼角處塗上一點淡粉色,把這幾天消沉的神采遮掩一些。她已經從表哥那裏得到了消息,葉年從神都回來後也沒來找她,這幾日閑暇時垂淚不少,眼眶有點微微泛紅。葉年拜訪過平大人後,隨侍女來到了平安房外,讓人進去通稟一聲,在外麵等了一會兒,侍女又走出來,做了個萬福,說:“小姐請閣下進去。”
閣門推開,葉年走進去,平安坐在梳妝台前,背對著他,葉年站在門口,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葉年垂了下頭,聲音有些沙啞的說:“平姑娘,我……要走了。”平安的防線被葉年這真實的一語打破,淚珠頓時大顆大顆的掉下來。葉年愣了一下,伸出手不覺想上前為她擦拭,但又發現這個動作越界了,就又訕訕地縮了回去。他並不是怕,而是覺得自己一個掌握不了自己生命的人,不配和這樣的一個姑娘產生情愫。
平安止住了淚,她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能夠決定的。她擦擦濕潤的眼角,說:“葉公子此次遠行乃是重務在身,我隻是一介女子,隻能祝公子一路順利。”葉年的心朝底下落了落,一種身不由己的悲傷湧上心頭。平安又說:“公子這些年對小女子多有照顧,若有來日……必將報答……”說著,眼淚又要落下來。葉年抬起頭,苦笑著說:“當初我答應姑娘,回來時要多邁一步,現在看來,恐命數不長,誤姑娘前程,隻盼來日方長,我還有機會。”說罷,便轉過頭要走出去。那一個個腳步聲,牽動著平安的心跳,在門口處,腳步聲再次終止。葉年低下頭,沉默了許久,轉過頭,對平安說:“臨走之前,能否擁抱一下姑娘,也算是多年的朋友,送上的離別禮呢?”平安看見鏡子裏少年的淚從眼睛滑到下巴,一滴滴落到衣領上,早已心如刀絞,從凳子上站起來,強露出一個微笑,雙臂輕輕的環住少年的頸。少年木訥了一會兒,將下巴輕放到她的肩上,雙臂輕輕貼著她的腰間。祝你真誠喜樂,平安……年年。他心想。
不知道又會是多少年,起碼有過擁抱。
遲鈍的喜歡就是這樣,也許一步一步走的很慢,但走的方向從來沒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