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橋一帶地界小,偏僻落後。

不過樹倒是種了不少。

初秋的樹葉子邊緣有些泛黃了,根部到中心卻是染著春綠,給人一種不倫不類的過渡感。

同樣不倫不類的,還有這片林子後麵荒廢已久的爛尾樓廢墟。

壯觀的廢墟倒伏在塵土之中,曾經受庇於其下的一切都在它的塌中遭到毀滅。一片廢墟之上,仍遺留著數個殘垣斷壁,久無人居住,毫無生活氣息。

據說十幾年前這片小區還在開發階段時就轟動一時,曾被認定為是澎橋的希望。

這裏其實並不窮,隻是太落後了,沒有幾個年輕人願意留下來,全部遠走高飛去外地發展,這就導致整個澎橋的居民百分之九十都是空巢老人和留守兒童。

隻要有人能注意到他們、重視他們,帶著他們走進新時代,融入新生活,隻要房地和環境發展起來,那麼一切就都能解決了。

所以他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片小區上。

但是這個工程到最後也沒建成。

倒是小區前那一排排為了美化環境而栽的白楊樹躥得一年比一年高。

於禮站在那棵樹前,折著枝丫摘了片半綠不黃的葉子下來,放在鼻尖下輕輕嗅了嗅。

是混著露霜和泥土的那種幹淨的味道。

他眉尖淺淺的蹙了一下,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那片廢墟上。

按理說這裏不該有這麼幹淨的味道。

難道是他看錯了?

正這麼想著,身後倏地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還有幾分細微的、不大明顯的金屬碰撞音。

於禮下意識回頭往後看去。

來人是一個二十五歲左右的青年,烏黑的頭發半紮成狼尾,淩亂而隨著的披散在腦後。他似乎很熱,襯衫頂頭的兩粒扣子沒扣,就這樣半敞著,袖口也被他往上折了兩道,露出一截骨節明晰的手腕。

視線下移,褲腰上掛著一串鑰匙,隨著他的動作丁零當啷的發出輕響。

於禮隻是瞥了一眼便沒再看了。

他單是覺得這人過於張揚風騷的打扮和那張較斯文儒雅的臉著實有些不搭。

他又探了半晌,沒探出半分動靜。他想著今天估計也就這樣了,從兜裏摸出一根針來,捏著寸勁兒往樹皮上一紮。

走之前,他剛好和那位騷包哥打了個照麵。

他瞥見那人半敞開的襯衫裏那枚若隱若現的吊墜上,忽然覺得那東西似乎有幾分眼熟。

他在那個瞬間恍惚了一下,腳步也不自覺的慢了下來。

直到那人疑惑的聲音問他:“有事嗎?”

他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離開了這裏。

***

就在他離開後不久,那個張揚而騷包的青年走到他剛才站過的那個位置上,目光平和的看著樹上那根突兀的、泛著銀光的針。

他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可再抬起來時眼睛已經彎起來了。

他朝最遠處的那棵老白楊招了招手。

不一會兒,那兒便冒出來個小腦袋。

小男孩個子不高,戒心卻很強,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圓,灰頭土臉的。冒了頭,不肯過來。

這人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的,哄騙小孩卻很有一手。他從兜裏摸出一顆大白兔奶糖出來,對那邊的小男孩說:“你過來,我告訴你爸爸在哪。”

小男孩眨眨眼,摳著自己的小手,分明是局促不安的表現,糾結猶豫了片刻,也還是走了過來。

那人剝開糖衣,把奶糖喂進了小孩嘴裏。

感受著嘴裏甜滋滋的味道,小男孩愣了好久。

他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嚐過這種甜味了,他隻覺得那隻手冰冰涼涼,和記憶裏那個寬大、有些粗糲、很涼但是會搓紅了給他捂手的手掌重合在了一起。

其實搓紅了也沒幾分熱氣,可被攥起來的小手就是覺得暖融融的,心裏也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