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書先生溫和一笑,在他看來,其實讀書識字就在於“勤勉”二字。
這天下間哪裏有笨的人,隻有不夠用心的人。
就拿眼前這少年來說,這一個月以來,在學堂裏,一直是最用心的那個。每逢遇到不懂之處便會課餘時找到先生詢問,並且還會舉一反三。
所以現如今,少年識得字,懂的學問,也並不少。
“先生,你是哪裏的人啊?”
高良一直很好奇這位在五六年前突然出現在小鎮杏花巷頭的教書先生是從何而來。
教書先生指了指北方,道:“我家在北邊,那裏氣候比不上這裏,幾乎一年四季都很冷。而且一到了立冬,就開始下雪。”
“那下雪是不是更冷啊?”
“下雪不冷,化雪的時候才冷。”
“先生,為什麼你會到這裏來啊?”
“在我遊曆天下時,恰逢經過這江南水鄉,便一眼喜歡上了這裏。四季如春,青山染墨,詩情畫意,風景極好。”
“先生,人真的會有來生嗎?那我以後修煉了,還會不會在遇到我爹娘,那個時候的他們還認不認得我?他們還是我爹娘嗎?”
教書先生頓了頓,細心解釋道:“天道輪回,人複往來重去,隻有當下才是他們自己。所以以後有緣再遇到他們時,首先他們是他們自己,其次他們也有爹娘,以後還會是別人的爹娘。最後才是你腦海中的爹娘,不過你切記,若是以後真有相遇的那天,切記不可與他們相認,最好是……”
說到這裏,教書先生止住了話頭,他看著有些手足無措的少年,抬頭看了看天上的璀璨星辰,用下巴示意高良抬頭看。
高良心思低迷,不知教書先生此舉何意,其實他已經猜出來了先生未說完的話,所以才有些傷心。
高良跟隨教書先生一起抬頭,後者指著天上最亮的兩顆星辰,說道:“小時候我聽家裏人說,其實人死後是會變成天上的星星的,而每個人眼中見到的最亮的星星也並不相同。每逢夜晚,人熟睡之時,那些他們眼中最亮的星星便會悄然入夢,在夢中和他們相遇,但每當睡醒之時,又會把夢裏發生的一切給忘記得一幹二淨。”
教書先生轉過頭看向瞪著一雙明亮眼眸直直地盯著他眼中最亮的星星看的高良,隨後問道:“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高良冥思苦想半天,最後搖搖頭,“不知道。”
教書先生笑著解釋道:“因為他們不想自己最愛的人悲傷難過。凡人一生中的幾大難題,其中必有生老病死,那些離去之人心裏最大的願望不是長命百歲,或者是再多活幾年,而是想那些親近之人不要太過悲傷,要好好生活,照顧好自己。”
“所以啊,人生路上是一直朝前走的。不能總是停留在原地躊躇不前,時間是會打人的,站的越久,打得越疼。”
高良輕輕扣著手指甲,沒有任何言語。
教書先生摸了摸他的頭,臨走時說道:“時候不早了,趕緊睡覺,明天就是個小大人了。”
等教書先生走了許久後,高良才如夢初醒,看了眼身邊空落落的竹板凳,仿佛剛才的肺腑之言還回蕩在耳邊。
他忽然舒眉一笑,擦肩而過就擦肩而過吧。
也許還能見到他們小時候的樣子呢,摔倒了會不會也哇哇大哭呢?
如此想著,高良回了屋,安然入睡。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高良在落雨滴瓦聲中醒來。
起了床,洗了把臉,高良折好被子,整齊放入櫃子裏,開始收拾東西。
收拾好東西,下了一夜的下小雨也十分善解人意停了。
落雨後的江南,薄霧籠罩,與白牆黑瓦形成一幅山水墨畫,自成詩意。
高良背上自己編織的竹簍,裏邊放著一把柴刀,幾雙早早就編織好了的草鞋和一套衣服,以及這一個月以來,吳庸和他兩人一起上山砍柴販賣的二十多個銅板,和一把長劍走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