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以後,殘破的世界漸漸回到了往日的平靜。那次世紀大毀滅的痕跡也漸漸褪去,這個世界上的男男女女也重又和好。
餘雙在死神那裏閑逛了一圈,十年時光,修複了身體和心理的雙重傷痛。回到了當初和秋兒居住過的城市。而秋兒從此沒有了蹤影。
和所有生活不容易的普通人一樣,餘雙的生活此時單調乏味,每天行屍走肉般出現在這個城市的邊邊角角,在毫無生趣的痛苦和無力擺脫的無奈之間掙紮著度過重複的一年又一年。
和以往不同的是,餘雙現在很少從綿長的夢境裏醒來,同樣的深冬,餘雙每天隻會在日複一日的生存壓力下被鬧鍾吵醒。窗外下著大雪,在地麵積起了厚厚的一層,此時的餘雙留著一頭亂蓬蓬的長發,胡子拉碴,哆嗦著從這個沒有暖氣的屋子裏起床,摸索著自己深度近視的眼鏡,從那頭亂發中間扒拉出自己的眼睛,眼前從模糊到清晰,昨晚的酒瓶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餘雙用腳踢走了礙腳的幾個,走到衛生間,從鏡子裏仿佛看到一個怪獸,水龍頭被凍住,往下滴著一小截冰柱,餘雙拿起一旁的一根木棍,捅了幾下旁邊水桶裏的薄冰,拿水杯舀了點,用手往自己的頭發上撒了一些,使自己的頭發稍微服帖一些,順嘴喝了一口,漱口以後吐了出來。看了一眼手表,急匆匆的衝回臥室,在淩亂的沙發上拿了件外套就出門去了。
白色世界裏除了刺骨的冷風,還有一片蕭瑟裏忙碌的路人,餘雙很快消失在了這些人群中間。
這是餘雙恢複身體狀況以後的第七份工作,他去過摩天大樓的外牆擦拭玻璃,也去過幾百米深的礦洞裏挖煤,當過司機,也幹過導遊,在小漁船上吐到虛脫,也在淩晨兩點起床趕到這個城市的另一邊的麵包店的烤箱前。
而此時的餘雙,繼續挑戰著自己最不擅長的工作,在一家網站幹著頁麵廣告推銷員的工作,已近月底,餘雙即將在這裏刷新最新的零業績記錄。看著餘雙還想不懈堅持的表情,主管把餘雙單獨叫到會議室,語重心長的和餘雙說:“你知道嗎?很多事情,它是天生的,我培訓過很多銷售,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比你還努力,但是,也從來沒有一個人,連著三個月沒有業績。我知道你喜歡說實話,但是,真的沒必要和每一個人都說實話,你懂我的意思嗎?”
餘雙愣著沒說話。
主管看餘雙半天沒應答,無奈的說:“照理說,我們做銷售的,一般隻會說鼓勵的話,可是,我今天不得不說,你真的不適合……”主管實在沒有說過這麼殘忍的話,沒辦法說出口,隻能看著餘雙。“要不,還是算了吧。”說完,站起來轉頭走了。
留下餘雙繼續愣著不知所措。
第七份工作也就此終結了。
餘雙站起身,會議室的大玻璃正對著市中心,這個熟悉的城市,餘雙和秋兒曾經追逐嬉鬧的逛遍了每一個角落,此時在餘雙的眼裏更像一座巨大的墳場。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裏麵空無一人,餘雙走進去正要按一樓,猶豫了一下,又按到了頂樓。
屋頂的積雪沒人踩過,此時隻留下了餘雙的腳印,腳印一直延續到了矮矮的護牆上,餘雙看著樓下大街上像螞蟻一樣的行人,顫顫巍巍的站了上去,感覺到了一些眩暈,隻能慢慢的站起身,此時一陣冷風吹來,餘雙的身子不由的晃來幾下。等到眩暈感漸漸消失,餘雙終於可以站直,他攤開雙手,眼睛閉了起來,看著像是一尊雕塑。
“餘雙!”這時候,那排腳印的另一頭,傳來一個聲音。
餘雙被嚇了一跳,身體一晃,差點翻了下去,小心翼翼的把手往下摸索,眼睛還不敢回頭,保持著緩慢下蹲的姿勢,直到兩隻手都扶住了護牆,才敢回頭看過去。
一高一低的兩個身影,還站在原地沒動,一直就看著餘雙小心翼翼的從護牆上下來。餘雙把眼鏡拿下來,扯出內衣的布片使勁擦拭了一下霧氣,戴起來又確認的看了一下那兩個人,知道自己不是夢遊。
“叫,我嗎?”餘雙問道。
“你是不是叫餘雙?”高的那個是個女的,四五十歲,長得有點胖,一看就是街道居委會幹部的樣子,聽上去似乎不關心餘雙看著要跳樓的事情,而是一臉嫌棄,好像自己幹了份外的事,想著把麻煩事做完好回去的語氣。
居委會幹部身邊拉著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小孩子歪著頭,好像對這裏的事情都不感興趣,隻顧著東張西望。
這時候從電梯裏又跑出一個人,比居委會幹部看上去年輕一點,但是顯然更胖一些,急匆匆的跑過來,在門口推開那兩人,衝著餘雙就喊:“你有毛病是不是,房租半年沒交,這就要跳樓啊?”
“我,我,我沒要跳樓啊。”餘雙一緊張就結結巴巴的。
“他在上麵吹風玩呢?”這時候,那個東張西望的小孩子說了一句,說完,就知道自己可能調皮了,又低頭捂住了嘴。聽聲音,是個小姑娘。
“我管你是不是吹風玩,房租再不交,我以後直接報警。”說著話的功夫,已經走到餘雙麵前。“你是不是有個女兒?”一邊說,一邊回頭看那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