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雲寶害怕將要發生的事情,相比之下,簡直連輕描淡寫都顯得小題大做了。她已經全然嚇呆了,唯一讓她沒有崩潰的理由,就是站在她眼前,不斷告訴她一切都會沒事的那隻小馬。暮光看著她,眼中是無以複加的同情,以及幾近越界的愧疚,幾乎不敢看雲寶的眼睛。斯派克站在不遠處,嘴巴緊閉,兩爪緊緊握在背後,惶恐不安地看著眼前的情景。
大約十分鍾前,他們已經送完了最後一封信,過去的五分鍾裏,都在為接下來的事情做準備。暮光對這個法術的原理進行了好幾次解釋,盡力想給出安慰與保證。可是,她的保證,並不很能平複天馬高度焦躁的神經,暮光知道,無論怎樣解釋保證,接下來的事情也不會變得簡單,依然會很痛苦。
又說明了一次原理,她站立著,微微動了動身,低頭看著地麵。“你...你確定要來嗎?”她憂心忡忡地問,耳朵漸漸垂下去。
雲寶僵硬而不情願地點點頭。“嗯,大概...我別無選擇。”她用顫抖的聲音回答,緊緊閉上雙眼。
暮光點了點頭,用牙齒咬住下嘴唇,她深吸一口氣,開始施法。“好...”她的獨角亮起紫色的光,魔法光環的聲音在空氣中嗡嗡作響。雲寶聽到這聲音,頓時僵在原地,眼睛閉得更緊了,臉上的肌肉都開始混亂地抽搐扭曲。暮光立即有了反應,原地坐下,將兩隻前蹄放到雲寶肩上:“坐下吧,放輕鬆點。”
雲寶無言地照做了,僵直地跌坐在地,等待著即將到來的魔法。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又點了點頭。“我準備好了...”她勉強說道,但語氣卻表明,她其實沒有準備好。
暮光用力摟緊她的脖子,深吸一口氣,她緩緩靠近雲寶,獨角的尖端稍稍下降。“準備,法術來了,三...二...”她沒有數完,便將獨角尖端放到雲寶的額頂,輸出魔法。
雲寶的喉嚨裏立即傳出窒息似的喘息聲,她翅膀張開,原本已經緊張的肌肉,條件反射似地為了退開而抽搐起來。暮光的前蹄剛剛夠將雲寶按在原地,她在雲寶腦海中搜索起來,然而,雲寶絕望的哭號聲絲毫不減。
暮光盡力緊緊閉上雙眼,努力想隔絕雲寶漸漸痛苦的嗚咽聲,拚盡全力想找到無序的法術,希望能盡快解決它。雲寶的尖叫聲,她一秒鍾也不願多聽。
在她腦海中,雲寶的心靈仿佛具象化了,她就在其中。那是一團無盡的虛空,其中暗藍色的霧氣彌漫,還有飄散的彩虹各色的粒子。在她四周,是複雜的網狀相連的一扇扇窗口,她從中能看到這隻雌駒的記憶與思想,其間以彩色玻璃製成的光滑的連線相連接。大部分窗戶都模糊不清,這是雲寶自己的精神防線在抵擋入侵者。當然,暮光此行本就不是來取雲寶的記憶,但為了找到無序留下的法術,她需要先找出相關的思想。
雲寶又痛苦地抽噎一聲,聲音在抽象的時空中回響,萬物顫動,窗戶嘩嘩作響。暮光露出愧疚的神色,加快步伐,飄向一扇窗前,輕輕伸出蹄子摸上去。表麵冰冷,冷得她的前腿一陣隱痛。她吃痛驚叫一聲,向後退開,深吸一口氣,再次伸出前蹄。但這一次,她沒有直接碰上去,而是用魔法溫柔地勸說思想自行揭示。“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雲寶的潛意識起先在反抗,但幾秒的努力後,暮光發現她漸漸平複下來。霧氣散去,暮光看到一段記憶,那是她和雲寶還是小雌駒時的事情。她回想起那一幕,雙眼不由得睜大了。
“暮暮,說了不準用魔法接球!我們都講好了的!”雲寶有些惱火地跑向暮光,大聲說道。躲避球以不可阻擋之勢向暮光飛來時,她緊閉雙眼,向後躲去;現在她的獨角亮著,而那顆球就在紫色的魔法光環裏安安穩穩地飄著,離她的臉隻剩下了不到一米的距離。暮光微微睜開一隻眼睛,朝雲寶哼了一聲。
“哼,如果你不讓球飛得那麼快,我也就不需要用魔法保護我的臉了。”她皺了皺眉,還嘴的同時把球丟向一旁。雲寶飛上前去接住球,翻了翻白眼。
“這是躲避球,暮暮,你應該,那個,躲開它,不是嗎?”雲寶露出得意的微笑,嘲笑道。
“我當然知道。但我們也都知道,我不像你這樣喜歡各種運動,雲寶,”暮光直截了當地說,微微歎了口氣,“說真的,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遊戲,有點太...暴力了。”
雲寶甩起一隻前蹄捂臉:“暮暮啊,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遊戲是在空中玩的,對飛行技巧是多大的考驗?”
“我們又不在空中。”暮光伸出一隻前蹄,指向四周——城堡西側的庭院,“萬一砸壞了花花草草多不好?”
“這沒用...”暮光喃喃道,不情不願地將從前簡單幸福的回憶拂向一旁,飄走了。她沿著玻璃橋飄到相連的記憶前,幾秒的輕觸,記憶上的迷霧便漸漸消散。又是一個無關的記憶。雲寶的尖叫聲再次在這個世界回響,暮光竭盡全力忍住自己的哭聲。“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一遍又一遍地輕聲自語,漂浮向下一扇窗。
每一扇窗,都令她陷入回憶與幸福中,但對於找到無序留下的法術,毫無幫助。幸運的是,就在暮光開始意識到任務的艱巨之時,她終於找到了一個異乎尋常的東西。那是一扇窗,比別的窗口都大出許多,窗框也更厚,窗戶明亮地發著光。暗色的窗框上布滿了不計其數的灼燒痕跡,還有破碎的沉重鎖鏈漂浮在四周。一條通往這扇窗的玻璃橋,也這樣灼燒損毀,像是火焰一次次從上掠過。
暮光好奇地靠上前去,另一端傳來心懷絕望痛苦的哭號聲,她的心中泛起了恐懼與焦急。然而,這哭聲,與她身邊回響的哭聲並不相同...更加年幼。極其年幼。當她終於來到窗邊,向裏看去時,她的眼睛睜大,嘴合不攏了。
她看見了兩隻從未見過的小馬,但她立刻知道了他們的身份。那是雲寶的親生父母,他們一動不動地匍匐在街道上,滿是灰塵,滿是碎裂的瓦礫。從窗口向裏看去,雲寶的一雙小蹄子搖晃著媽媽,聲音——那年幼稚嫩的聲音——喊叫著。
“媽媽!爸爸!不要丟下我!求求你們!”
這份記憶中的情感...仿佛觸得到。暮光的心在胸膛中絞痛,她眼中有了淚水,來不及提醒自己,這不是自己的記憶。可是,她越是這樣看著窗口,就越是要被吸入其中。
窗口中,暮光看著還是小雌駒的雲寶,從死去的父母麵前轉身,身旁的萬物都凝作一團,世界原本的一切都消失在一陣波濤般的絕望與不解當中。雲寶哭號著求助,想要有小馬來救回她的爸爸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