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旱三年，滴雨未落，百姓民不聊生，民間從三年前就流傳著易童子而上供，讓山間神明啖其血肉可以得到月有餘的水源，其中有人想著效仿卻又不敢出頭做這第一人。可是大旱三年後，樹木早已枯死，上哪找山間的神明呢？
陳申就是在災年第三年醒來的。在有山有水的河邊醒來。
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本該在幾年前就因為肺癆死去，因為不想在榻上等著垂垂去矣，於是拖著殘缺的病體來到了一處風景秀麗鳥語花香的好地方，請工幫忙建了個草木屋，打算就在這座大山裏過完自己最後的幾月，沒成想一天晚上這麼睡過去，就仿佛陷入了沉睡，做了幾個光怪陸離的夢之後便醒來了，醒來的那一刻那些印象深刻的夢居然全都忘了。
他眨眨眼，適應了光線後正準備坐起身，一偏頭就看到了不遠處背對著他站著的白衣裳女人，她垂著腦袋，頭發落到了水麵上，似乎是在看水麵的自己倒影。陳申定睛一看，這女人沒有腳，兩邊似乎也沒有手臂，風一吹腦袋和頭發隨著風微微晃動，露出被整齊砍斷的手腳橫斷麵，上麵是早已幹涸的暗紅色血漬。
似乎是聽到身後有響動，那女人緩慢的轉頭，陳申才看清她被掩蓋在濃厚頭發下麵的臉。那幾乎不能稱之為一張臉了，眼珠已經彈出了眼眶，半掛不掛的吊在鼻子上，嘴上臉上已然毀的不成人形，血肉模糊的幹涸血跡上掛著許多細碎的殘肉，顯露出森森白齒。這東西的嘴唇也被不知道飛哪去了。她耳朵詭異的動了動，竟是拖著自己殘肢以一種奇異的姿勢朝陳申迅速爬過來。
陳申心裏暗驚，連忙往旁邊一滾，樹枝發出的細碎聲響讓那東西瞬間辨明了方向，陳申又怕又急往旁邊清澈見底的水溝一跳，腿一蹬沒有探到底，他急忙遊到有大石頭遮蔽的下遊。那東西發出一聲嘶吼，張開的牙齒裏麵是空洞的，不對，是有一大把頭發盤在她嘴裏顯得黑魆魆地空洞，她聲音尖利而又嘶啞，像是蛇在耳邊吐信子，掛著的眼珠子眼黑的部分死死盯著陳申下水的地方，但是並沒看到陳申遊過去的動靜，她卻是不敢下水，好像水下限製了她的行動。
陳申屏氣凝神，砰砰的心跳聲提醒他這不是夢裏，聽到水邊一直拖著沉重的步伐摩擦的聲音逐漸遠去，直到消失不見。過於害怕的腦子本能的抓住了遮擋自己的大石頭，往前劃拉了幾下，有些感覺不對勁，脖頸邊好像一直有什麼寒風刮過，但是他明明記得自己遊過去的時候沒有刮風......他控製不住的緩慢的要轉一下頭，上方傳來一個清冷低沉的聲音：“非禮勿視。”
聲音不大但是威壓感十足，陳申一下就停止了自己剛剛瘋狂想要轉頭的念頭，旁邊那個東西嘶嘶聲含著憤怒和一絲委屈，似乎是不甘心的一直嘶吼著，聲音逐漸消失在他身後，身旁的冷風也隨著那東西離去戛然而止。
他抬頭，看到大石頭上麵站著一個俊秀的麵容冷淡的年青人，隻是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讓他的疏離感減去不少，陳申不敢放下心來，他戒備的看著年青人，鬆開了抓著石頭的手。
他剛剛就抓了那一瞬的石頭，那東西馬上就過來了，保不齊岸上的東西他都不能碰到，碰到了就容易被纏上。
陳申在水下獨自遊蕩著，那年青人好像是第一次見這樣的，清冷中帶點好奇的聲音詢問他：“你怎麼不上岸？”
以為我不上岸是我不想嗎？陳申衝他翻了個白眼。
他年紀也不大，及冠之後就染上了那勞什子病。和病魔苦苦對抗了幾個月之後心性早不似從前那樣幼稚膽小了，對於能奪命的一切事物倒是看得很開——除了能奪他命的非人類。他是能死，但是隻是不想死的那麼慘。
“誰知道你是不是什麼怪物......啊！！”陳申還沒說完，就被一個怪力猛然往水下紮，他勉強在水下看清眼前形式，隻見水下一大片綠幽幽的眼睛，這眼睛來源於一處地方，水下的水草，那些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的方向，他在那些眼睛裏麵看出了強烈的貪婪，這是很久沒吃過東西的模樣，但是由於依附在水草上，他們隻能聚在一起連成一片進行捕食，看起來甚是惡心。纏著他的正是那些長長的水草，扯著他正在急速往那些眼睛靠近，除此之外陳申還看到水底更深處有很多浮腫起來的東西，不計其數。
陳申在水下找不到支撐點，隻能用力蹬開那些水草，沒成想那些東西越纏越緊，綠幽幽的眼睛亂叫起來，死死的盯著他，好像在盯著一個盤中餐。
連成一片的水草纏著他的身體，另外一些水草則是纏繞起來那些深處浮腫的東西，陳申憋不住氣在水裏猛烈的咳嗽，臉都憋紅了，嗆了好幾口水，那些東西的模樣卻是清晰的顯露在他眼前，那些浮腫起來的是屍體，他們沒有眼睛，眼眶那一塊空蕩蕩的成了兩個黑窟窿，有男有女，年紀看上去也不大，過於蒼白的皮膚全身赤裸著並排排列在水草後，魚肚般的肚臍那隨著陳申的靠近越開越大，似乎形成了一個進食的饕餮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