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接得又快又急,裴晏清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樣,心裏暗想:她這是迫不及待地撇清關係,要他走了。
裴晏清眸色漸深,腦海中回想在洛府的種種,並無不妥之處。
他握拳抵在唇邊,猛地咳嗽起來,肩膀聳動著,蒼白的麵龐變得通紅,喉間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救小姐是應該的。”
洛泱看他咳得厲害,給他遞了杯水,趁機道:“臨邑的風景比京都好,那兒也是個養病的好去處。”
“……”
裴晏清不發一語,他抿著唇,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茶杯,灌了一大口水。
他擦幹淨嘴邊的水漬,衝洛泱笑:“晏清明白了,小姐想要我離開,我便不在洛府礙小姐眼了。”
“我沒嫌棄你的意思。”
洛泱搖頭否認。
她隻是害怕裴晏清將來得勢,對洛府下手,這才想要把他趕出去。
可被裴晏清誤會成嫌棄他,總歸是不好,洛泱便又補了句:“晏清哥哥,即便不在京都,憑借你那手好字,在臨邑當個代筆先生,也是大有可為的。”
代筆先生?
在還算富庶的臨邑,當個閑散的代筆先生,有京都洛家的名頭在,混得總歸不差,可裴晏清想要的,又何止這些。
他心裏一哂,嘴角帶著涼薄的笑意:“小姐這是把晏清的餘生都給安排好了。”
“既然如此,晏清隻好從命。”
“嗯嗯。”洛泱滿意地點頭。
如此一來,裴晏清不在京都,便也遇不到什麼達官貴人,自然也沒那扶搖直上的青雲梯了。
洛泱想得出神,沒注意到裴晏清一直盯著她。
“洛小姐。”
裴晏清輕喚她一聲,“茶水要涼了。”
“嗯?”洛泱歪頭看他。
裴晏清拿起案幾上被洛泱碰過的杯子,喝盡茶水,又道:“到了臨邑,便品嚐不到這上等的貢茶了,這些時日多謝小姐收留。”
他拱了拱手,又站起身,如同第一次見麵那般,恭敬地跪在坐墊上,雙手疊在額前,朝洛泱磕了個頭。
柔軟的黑發觸到洛泱指尖,洛泱慌亂地攙他手臂:“你這是做什麼呀?”
她可不敢受裴晏清這一拜!
裴晏清就著洛泱手心緩緩抬頭,漆黑的瞳孔泛著破碎的水光,眼底兩點紅痣有些妖冶:“小姐對晏清的恩情,晏清感激不盡。”
“哦。”
洛泱嗡聲回應。
她才不信他會感恩在心,跪得再可憐,她都不會留下他。
裴晏清見洛泱反應平平,心底最後一點希冀也破滅,送走洛泱後,他便坐直身子,繼續煮茶。
茶水愈發醇厚,裴晏清卻早沒了品茶的心情。
他精於算計,尋得留在洛府的機會,又努力討好洛小姐,得了救命之恩。
他將洛小姐的少女情思拿捏得極好,本該不會有問題,卻還是出了岔子,不能留在京都。
裴晏清皺起眉,指骨輕扣案幾,“咚咚”響了兩聲,喃喃道:“洛小姐,洛泱……”
洛泱走了沒多久,杏兒來了小院。
“裴公子。”
她高喊一聲,風風火火地走進來,身後跟著一個小廝,對著屋內的物件指指點點。
裴晏清敲案幾的手一頓,偏頭問她:“小姐派你來的?”
“是。”杏兒叉著腰,直勾勾地瞪著他。
杏兒早就看裴晏清不爽了,小姐一個待字閨中的美人,自從把那乞丐帶回來,便跟勾了魂兒似的三天五頭往這破院跑。
他裴晏清也不想想,就他那個身份,憑著幾句會哄人的話,一張好看的臉,就想侍奉在小姐麵前?
南陽王見小姐都得遞拜帖呢。
杏兒越想越生氣,對裴晏清更是沒什麼好臉色。
“阿忠,小姐說了。這屋子裏的東西都得搬走,一點痕跡都不能留下。”
杏兒大聲命令小廝,生怕裴晏清聽不見。
雖然洛泱的原話,是讓裴晏清把屋子裏用得舒爽的東西帶走,可在杏兒看來,裴晏清都要收拾包袱滾蛋了,這些東西最好統統帶走。
裴晏清聽見杏兒的語氣,也不惱,隻是走到床邊收拾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