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父無母，無兄無姊，如今在世上唯有小姐是他的牽掛，可偏偏小姐身邊圍著一大群人，個個她都視若珍寶。
他動不得，隻能護著。
偏偏洛家忠於君主。
祁鎮理虧，知道這次攻打南疆有些著急，也由著裴晏清譏諷幾句。
他將提前擬好的詔書遞到裴晏清眼前，淡聲道：“愛卿可對這賞賜滿意？”
裴晏清斂眸，望著聖旨上的宅宇珍寶，卻說了句風牛馬不相及的話。
“晏清在廣陵待了數月，將附近州府新政的施行情況大致摸透，若無意外，至多一年新政便普及至各個尋常百姓家，此後的事情交由各部官員處理即可。”
祁鎮見他如往常般隻關心政事，嘴角微揚：“大祁有晏清，是朕之幸。”
“如今大祁何人不知裴相的才情？”祁鎮毫不吝惜地稱讚。
為官近四年，除卻這次去廣陵，裴晏清從未休沐。
他不似世家子弟紈絝，亦沒有那些飲茶逗鳥的愛好，幾乎每日都在推行新政，雖然行事嚴峻狠辣，卻件件落在實處。
朝廷官員對他頗具微詞，民間百姓卻對丞相大人滿意得不得了，尤其是經過那場瘟疫，民間甚至還有好幾首廣為流傳的詩詞。
祁鎮巴不得朝中多幾個裴晏清這樣的臣子，他才有更多時間陪楚幼安玩。
想起楚幼安，祁鎮揉了下眉心，安安已經抱怨好幾次他忙於朝政，許久未同她出宮。
“愛卿。”祁鎮看向裴晏清，指著案桌上堆積成山的奏章，緩緩道，“新政改了律例，這些決斷的案子就勞煩裴卿了。”
裴晏清見祁鎮將本該由他決斷的案子推給自己，蹙起眉頭，淡聲道：“陛下或許不明白臣的意思。”
“嗯？”祁鎮挑眉。
“臣要辭官。”裴晏清淡聲開口，語調平淡卻不容駁斥。
祁鎮蹙起眉，麵色驟然沉下來，聽裴晏清的語氣，便知道他是認真的。
“為何？”祁鎮不解，“若你想要洛家小姐，朕一道聖旨便可讓她回京都。”
裴晏清嗤了聲，漆黑的鳳眸漸沉，與一襲龍袍的帝王遙遙對望，麵色不怯，甚至因為無所顧忌占據上風。
“晏清平生最厭以權欺我之人。”裴晏清語氣很冷。
祁鎮一道聖旨，洛家上下為他賣命，卻絲毫不顧天時地利人和。
世人皆道裴相權勢滔天，卻不敢提這權勢頂峰之人，萬萬人的生死皆在帝王一念之間。
而他早已厭倦這種權勢的爭鬥。
費盡心思到了丞相之位，僅是為了家仇和兄長的心願。
祁鎮似是明白裴晏清在想什麼，麵色漸漸沉下來。
“裴卿莫要忘記，洛家男兒仍在朝中做事。”
裴晏清微挑眉：“是陛下忘了，洛老將軍的兵權早已收回，洛家通敵的冤屈亦肅清，如今南疆收入祁國領土，洛老將軍戎馬一生，朝中上下風評甚好，陛下動不得洛家。”
祁鎮喉間一哽，半晌，笑道：“若朕將洛泱娶回宮中，裴卿以為洛家和你能置身事外？”
“是麼？”裴晏清揚眉，嗓音很冷，“陛下若敢娶，明日楚小姐便會搬出皇宮，此後不再與陛下相見。”
祁鎮語塞，眸色暗下來。
“陛下，江山社稷屬你，泱泱歸我。”裴晏清見帝王麵色不虞，音調和緩些許，“臣已成全陛下野心，陛下的江山自然由陛下守。”
“裴相平呢？”
“兄長的美名早已揚名天下。”裴晏清微微躬身。
祁鎮見他麵色平靜，舌尖抵了抵腮幫，竟被他生生氣笑。
當裴晏清把計謀用到自己頭上時，他方知這條蛇有多毒，可在祁國百姓眼中，裴丞相高風亮節，風光霽月。
“好得很。”祁鎮咬牙。
“晏清懇請陛下恩準。”
“朕若不準，還能將你綁來當丞相？”祁鎮嗬斥。
“自然不能。”裴晏清微微一笑，眼底兩點紅痣紅得惑人，“多謝陛下恩典。”
“趕緊滾，別礙朕的眼。”祁鎮大揮衣袖。
裴晏清目的達成，不欲多待，頭也沒回地離開禦書房。
祁鎮盯著那爽快的背影，將心底的不滿生生咽下，如今萬事安定，他可不會去惹這條毒蛇。
朝臣正想著陛下會怎樣賞賜裴丞相，不成想得到裴丞相辭官的消息，而理由是——
身體有礙？
眾人看向脫下烏紗帽滿麵春光的男子，眉眼間具是疑惑。
這怎麼看也不像身體有礙吧？
而且裴丞相辭官，今後那些繁雜困難的政務都得他們想法子。
裴丞相雖然心狠手辣，可是他聰明啊，他事半功倍啊！
朝臣心裏痛哭流涕，卻一個個上前關心裴晏清的身體，麵上具是不舍。
裴晏清未理會，隻與洛威閑聊幾句。
早春，柳樹方長出嫩芽，裴晏清縱馬馳騁在道路上，俊美的臉上盡是輕快恣意。
他迫不及待去廣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