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才狂奔著,自己可不是逆來順受的癩皮狗,六年了,今天非要給母親點顏色看看,不為別的,隻為給自己死去的歌唱夢討個說法。
一味地妥協換來的永遠是更多的苦難。
當然,自己狂奔的原因也在於,自己剛剛踢了教培中心的門一腳,而且那一腳的力道不小,他生怕老師看見。
他穿過兩條馬路,跑累了就喘兩口氣,腿酸了就捶一錘,從深巷子到舊城區,再到自己家的小區,他盯著那幾棟灰色的住宅樓,忍著嘴裏的腥味和肺部的刺痛,一瘸一拐地挪進自己家的單元樓。
他走上三層兩段的樓梯,敲了敲門。
“誰啊?”母親喊著。
王成才沒有回答,惡狠狠地盯著那條門縫。
“說話啊!誰啊!”母親又問了一遍,他繼續敲了幾下門
“來了來了!!”母親說,他拉開門,看見怒氣衝衝的王成才,王成才則看著滿臉詫異,甚至有些不可思議的母親。
“你怎麼??”母親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上補習班的時間,他現在就敢站在這裏,詫異讓她甚至沒有第一時間開罵。
“你為啥回來了?”她接著問。
“我沒吃飽。”王成才把衣服脫掉,甩到沙發上,扭過頭,滿臉委屈地盯著母親。
“那你回來死來了?”她仿佛是按下什麼開關一樣,咒罵王成才:
“說了你多少遍!我讓你補習是為了讓你成才!你怎麼老是跟我對著幹?!!”她問道。王成才則不緊不慢地回答她:
“我這才第幾次?你天天罵我你自己數過有多少次嗎?!”
“敢和我頂嘴!長大了是吧!”母親一把把王成才推倒在沙發上,王成才猛地站起來,指著自己的嗓子:
“給我一個說法。”
母親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這個樣子,隻是想起來以前在公眾號上看的一篇文章:“青春期叛逆的孩子就要打,必須打,不打不成器,不打不成才。”
她想起來那個老女人頭頭是道地說著青春期逆反心理的心態,小孩學會頂撞父母,有一次就有無數次。
這是她與生俱來的權威,是不可挑釁的地位。
她一巴掌狠狠地扇向王成才,讓他的嘴角流出了暗紅色。
“這就是給你的說法。”母親轉頭走到門口,或許是還不解氣,她扭過頭,用更加惡毒的語氣說:
“你給我好好想想,老子養你這麼大,你要是不成才,老子也去死了,你也別活著,你也去死!”她摔門而去。
王成才盯著天花板上的玻璃吊燈,張著嘴,任憑嘴角的鮮血流到沙發上,讓淡棕色的沙發染上了黑色的血漬。
“這種日子還要多久?!”他內心有氣無力地掙紮著,自己的夢想就像一塊爛抹布一樣被母親蹂躪,就算是一句好話,她也不舍得說出來。
他哭泣著,三年級的時候,父母還沒有離婚的時候,家裏麵不是這樣的,那時候的他還快樂著,幸福著,享受著一個孩子應該享受的溫暖和關心,這一切都在父母的離婚證拍在桌子上的時候改變了。
隨後,母親就像變了一個人,街坊議論她,鄰居猜測她,就連親戚每次來家裏麵,都不停地勸她:
“隻要你把王成才拉扯大,讓他成才,考公,就能堵上那些人的嘴!”他們信誓旦旦地說道,就像那些推銷保險或者介紹產品的推銷員和銷售經理。
那句話像是直接把母親定了格,自此以後,鋪天蓋地的補習班和練習題擠占了他生活的全部,在他看來,這是無妄之災,自己完全有委屈的理由和資格,但是每次提問,甚至旁敲側擊的提醒,換來的不是臭罵,就是毒打。
絕望感代替了童年的一切色調,讓他眼中的天空全部變成了淒慘的灰色,小學,初中,他就這麼被當成牲口一樣被驅使了六年,直到現在,中考前的最後一個學期,他最終忍無可忍。
“不成才,不考公你就去死!”他想到了母親剛剛說的那些話。
他推開堆在窗台上的那些積了灰塵的書,看著菜市場,那個穿著紅色衛衣的身影,就是剛剛扇了自己一巴掌,摔門而去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