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才下了學校的校車,徑直向家裏走去。

這次他的步子不僅穩當,而且心裏也沒什麼可以膈應的,母親隻要敢辱罵自己,自己馬上就到外麵租房子去住。

他兜裏的稿費就是他最大的底氣。

但是這個世界最令人難以下手的,不是腐肉,而是雞肋,爛的東西拋棄掉很容易,但是爛的東西裏摻上些好的,甚至是不能割舍的珍貴東西,就很難辦。

三樓王成才的家就是這樣的一種“雞肋”,他早就想走了,但是就是舍不得姥爺和姥姥。

以前他隻能把這股子氣咽下去,但是現在放假了,說走,他就要走,他要帶著二老回到鄉下去,至於那個擺臭臉的母親,讓她自己鬧去吧。

他走上熟悉的階梯,用力往地上跺了一腳,讓藏在掉渣牆角的破舊的聲控燈亮起來,敲了敲門。

“我,王成才。”

老人的咳嗽聲接連不斷,越來越近,越來越響,門被緩慢地推開。

“姥爺,還難受呢?”王成才沒有先問好。

“哦!成才回來了!”老人微笑著,伸手去拿那個行李箱,王成才瞟了一眼姥爺的手,顫抖更嚴重了,一股悲哀湧上心頭。

“我自己拿,姥爺。”王成才讓老人坐在沙發上,但是老人似乎宛如鬥氣一般:

“沒事,你給我!給我!”姥爺皺了皺眉頭。

拗不過姥爺,王成才隻能先進了門,看著姥爺吃力地拽了兩下行李箱,然後把它拖進門。

“跟你說了我身體還湊合。。。。”姥爺苦笑了一下。

“姥爺,這個暑假咱回鄉下嗎?”王成才問。

“不會。。”姥爺似乎停頓了一下,但是他還是這樣回答:

“不回去了,就待在城裏吧。。”

“咱回去吧,我想回去看看,那邊我感覺放鬆些。。。”王成才繼續說:“我在城裏待得有點悶,上次也沒待夠,才半個月嘛。。”

姥爺坐在沙發上,似乎在回避著這個問題,王成才感到一絲不對勁,但是他也不想逼迫這個老人,於是他轉移了話題:

“姥爺,你還記得林爺爺家那個曼曼嗎?”

“嗯,這姑娘老是來咱家院子裏,跟他爺爺一起。”

“我就是想回去找曼曼玩。”他做了個鬼臉,似乎想逗姥爺開心,姥爺苦笑了一下,但是還是拒絕了他:

“哎呀人家都那麼大了,今年也要考高中,咱不回去,聽話。”

這根本不對勁,姥爺在自己上高中之前根本就不回城裏,小時候他也告訴過自己,他愛待在鄉下,如果有機會要在鄉下終老。

他沒有繼續問,隻是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把錢裝在自己平時穿的一件長褲裏,他不放心交給任何一個人,晚飯他也一如既往的沉默,沒有和任何人說話,直到他聽見正在夾菜的姥姥說:

“村裏那個曼曼今年也考試,我剛和林老頭打了電話。”姥姥說。

“那個林老頭?哦,林叔啊!”母親說:“他家那個孫女不是去年還和咱成才玩呢。”母親轉過頭:“是不是啊?”

王成才沒有理他,母親揪住他的耳朵,這才讓他反應過來。

“哦!!對對對”他附和道。

“以後我說話必須認真回答!”母親命令說。

“知道了。”王成才現在沒有心思和她吵架,他扭過頭,問姥姥:

“您是怎麼和林爺爺聯係上的?您又沒有手機。”

“座機唄,座機旁邊電話本上就有他家的電話嘛。”

王成才宛如撥雲見日一般,眼前屋裏的白熾燈甚至都亮了幾個亮度,他知道該怎麼做了,他放下碗筷,把碗拿回廚房,然後盯著母親房間的那一台座機。

今天晚上是來不及了,等明天姥爺和姥姥出去散步,母親出去上班的時候,他就要問個究竟,鄉下的院子是自己的家,而為什麼自己有家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