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比思沉默地咬著煩惱菇，等回過神時看見旁邊的人掉了一地眼淚，雜草上滿是不知是露珠還是淚珠的水漬，他咬蘑菇的動作當即便頓了頓，隨後把手上沒吃完的東西遞了過去。
沒忍住掉眼淚的柏漠覺得丟人丟到家了，他爸他媽他哥他姐他爺他奶他姥姥他姥爺他姑他舅……肯定都會把這一段轉發到朋友圈，如果龔青看到，一定又會每天邀請他來一起觀看。
他沒有臉了。
柏漠越想越難過，越想越煩惱，接過克比思遞來的煩惱菇，不管不顧地又咬了一口，憤憤嚼著，眼淚繼續啪嗒啪嗒往下掉。
隻是想讓柏漠拿蘑菇擦擦眼淚的克比思：“……”
這個學生，雖然勤奮，但實在……
他歎了口氣，寬慰道：“有什麼心事，可以告訴我，說不定我能幫上什麼忙。”
柏漠囫圇吞棗地把大半蘑菇碎片吃進嘴裏，說話時還有些細小的碎屑噴了出來，他期待地看過去，“老師可以把這一段剪掉嗎？”
克比思：“？”
[沒事的，哭一哭而已，誰活這一生不哭啊你說是不是？（轉手截屏放官方帖子裏）]
[柏漠哭的好難過哦，好奇他在煩惱什麼？]
[一開始可能是因為別的，現在應該是因為在直播裏麵哭了（截屏）]
[好了好了別這樣對他，沒看孩子哭成什麼樣了嗎？（截屏做表情包）]
克比思猶豫著比了個剪刀手，靠近柏漠，對著他掌心剩下的小半塊蘑菇，食指中指緩慢並攏。
哢嚓一聲，蘑菇變得更小了。
柏漠：“……”
克比思：“？”
柏漠：“？”
克比思：“？”
柏漠冷靜地用袖子擦臉，隻餘一個通紅的眼眶，他眨眨酸澀的眼睛，幹脆閉上，自欺欺人地對著克比思，若無其事道：“還有其他蘑菇嗎？”
“再試試另一種致幻菇？”
柏漠矜持地點頭，總不能再碰上讓他哭的幻境嗎？總不能……總不能，再看見赤萊吧？
克比思撥開雜草，從深處拔了兩個蘑菇，待看清上麵的花紋時，他有些愣怔，便捏著蘑菇在眼前轉了轉，仔細看著每一處紋理。
過了許久，他才把蘑菇遞過去。
柏漠沒什麼防備，手上有什麼便吃什麼。
很快他便感覺自己睜開了眼，周圍圍著不少人，比賽已經結束，台上的觀眾正在往出口走去。
柏漠看向大屏幕，所有人的分數全列在了上麵，他一眼就看見了最底下的自己。
負九千八百七十三點分。
？
他站起來想湊近點看，隨即就被人擋了路，對方拿著手機，調出他哭的照片，笑眯眯道，“小漠這麼大了還哭鼻子啊？”
柏漠：“？？？”
越來越多的人湊了過來，柏漠還看見了龔青。
半小時後，麵子掉了個精光的柏漠躲在角落裏抹眼淚。
看著縮進灌木裏又開始哭的人，克比思又重重歎了口氣，出聲喊他，“柏漠。”
那邊的人自暴自棄地抽著鼻子，“老師，我在。”
身為一個關心自發勤奮又因為不聰明而更顯勤奮的同學的老師，克比思決定轉移柏漠的注意力，“和我說說今天課上講了什麼。”
柏漠：“？”
見對方愣住，克比思有些懊惱，這樣柏漠是不是又會想到自己是個不聰明的孩子了，便找補道，“想不起來也沒關係，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樣聰明的，你肯努力已經很好了。”
柏漠：“……”
可惡，他這麼一個聰明的腦袋，有沒有眼光有沒有眼光？？？！！！
這麼一鬧，他先前的情緒也差不多了，柏漠冷靜下來，突然想起一件事，便看向克比思，“老師，你過去吃的學生都是不努力的嗎？”
克比思：“……不是，但我控製不了自己。”
他吃過許多人，上課走神的，作業馬虎的，學習態度不端正的，也有不會做題的。
有些是因為不努力，有些則是悟性不高。
努力的，努力了但沒什麼效果的，都被他吃掉了。
克比思看向遠方，輕聲道，“我有錯。”
以前他最討厭別人逼著他努力，不讓他摸魚，後來他逼著別人努力，不認真的被絞斷了脖子，不努力的被吃進了肚子。
黑色的獸身看著有些滲人，與他的輕言輕語格格不入。
柏漠讚同地點頭，“知錯能改，還是可以重新做人的。”
克比思扯了下嘴角，“人死不能複生。”
柏漠反應過來後迅速扭頭，眼底滿是詫異，克比思對上他震驚的目光，又重複了一遍，“人死不能複生。”
“來到這裏的，都是已經死去的生命。”
有S樓的，有別處的。
誰也不能重活。
誰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