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決結果下來了,伊引休——原名殷西尤,將於一周後執行槍決。
林季初接到電話時正在看新建鐵路的工程圖,他翻看著圖紙,半晌說了句,“我知道了。”
隻是死刑。
殷西尤殺了很多人,犯下很多罪,在正義執法下,隻是死刑。至少……他想,至少那些家庭每個人都得揍一頓,才能放殷西尤去受刑。
死在他手下的人都是痛苦的,他自己的死亡卻不是,林季初雖然覺得這不公平,但卻也做不了什麼。
就在他準備掛電話時,對麵的人說道,“殷西尤有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他說他想見林瀾。”
林季初的動作一頓。
——
明天是他行刑的日子。
伊引休動了動手指,幾乎可以聞見上麵濃鬱、破碎的血味。
他的心理從小便與別人不同。
伊引休的家庭在臧遊中規中矩,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吃得飽飯,他沒什麼需要憂慮的事情,自然便隻需顧自己快樂。
兩歲多時,他在路邊看見鄰居家的小孩在哭,對方養的小狗不知什麼時候被車壓死了。
那個人哭得很傷心。
血與肉與雜亂的毛黏在地上,紅白黃交錯地融合在一起,破碎的悲傷像一把生鏽的刀,遲鈍地割著人的神經。
在這稱得上是絕望是哭聲裏,幼時的殷西尤升起一股難言的歡愉,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快樂,與吃飯睡覺、與以往所做其他事情所獲得的感覺都不相同。
這是極致的快慰,他的靈魂升起酥麻,滾燙的熱潮流遍身體的每一處經絡,歡樂、興奮、熱烈,這些詞都不夠形容那種感覺。
自那以後他天天出去,抱著偶遇的心思,想再見見其他痛苦的人類,但很少遇到。
他家附近不是每天都有寵物死亡的,也不是每個人都像鄰居家的小孩一樣,會站在路邊嚎啕大哭。
於是他自己動手。
最先遭殃的是小區裏的流浪貓。
他時常跑過去看,在貓生育後的幾天,當著對方的麵虐殺了小貓。
母貓叫聲淒厲,他便又感到了快樂。
然後是小狗,還有其他小動物,殷西尤在這些瘋狂的行為裏收獲了無與倫比的快樂。
滿滿當當,不可估量。
殷西尤想,生命痛苦崩潰的哀嚎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這才稱得上是藝術,幼兒園開設的興趣班都是些什麼玩意?
還有那些童話故事,不好聽,如果以後有機會,他一定自己編一套,青蛙王子遇不到公主,隻會在瓢潑的雨裏聞到已逝親人的排泄物;龜兔賽跑誰都沒贏,裁判的晚飯是烏龜燉兔子;城堡裏的公主不會被惡毒的母後殺害,她才是最邪惡的人。
後來他上了小學,集體春遊時把同桌推到了湖裏,對方父母來領屍體時的哭聲也很好聽,他們強壓著崩潰,還活著的肉體好似下一秒就會被擊垮,碾成細碎的渣。
這種機會不是天天都有,殷西尤不滿足於這少數幾次的快樂,他開始交友,約人出去玩,再以好朋友的身份去對方葬禮上欣賞動聽的天籟。
那個時候的詞典,將隻顧私欲而卑鄙地損毀他人之惡劣行徑稱為卑劣。
他覺得所有人都是卑劣的,大家都是隻顧自己的人,但當時的同學說,英雄是不卑劣的,會為了其他人犧牲自己。
殷西尤隻覺得愚蠢。
再往後,他想正大光明地做這些事,更想經常做,天天做,快樂不應該被約束,他生來就是要享受這一切的。
十三歲的殷西尤設計讓父母發現他虐殺動物,血脈相連的親人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們試圖教育,試圖將他引回正確的道路,效果卻甚微。
而這份驚訝帶來的快樂微不足道。
殷西尤便在他們水裏下了安眠藥,父母醒來時看見了一團模糊的血肉,那是他三歲的弟弟。
父母崩潰自己生出了殷西尤這樣的人,他們指責,謾罵,無盡的痛苦天崩地裂,鼻涕眼淚糊了臉,混著噴濺的涎水,亂糟糟的。
殷西尤覺得開心。
他很開心。
他開心到爆。
被綁著的父母,死去的弟弟,家庭的聯結依靠血緣,可又拋不開世俗倫理。
殷西尤對父母說,他喜歡這樣。
父母罵他瘋子,敗類。
殷西尤全盤接受,他說,我又不是英雄。
世界上哪有英雄?
不存在的。
他又問父母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情,母親說希望他死,殷西尤便當著母親的麵虐殺了父親。
都一樣的,他又說。
然後殺了母親。
殷西尤帶著家裏的錢出去了,他手段狠,心思深,跟著的小弟也多了起來。
十七歲的殷西尤開始綁架孩童,十九歲的殷西尤正大光明地把那些屍體丟進了別人的院子,二十歲的殷西尤迷上了肢解,他將砍下的骨頭塞進還未斷氣的喉嚨裏。
二十三歲的殷西尤與相休凡對上,被連續搗了好幾個窩點。
還沒動手的孩子被那群警察帶走。
外麵的人喊相休凡英雄。
虛偽,英雄還沒有犧牲自己就獲得了名號,這是假的,他想。
此後的幾年,雙方矛盾越積越多,在又一次行動被破壞後,殷西尤對相休凡的不滿達到了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