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宮,聖人的寢殿。
風情萬種的楊貴妃偶感風疾,經過太醫調理後早早休息,故而聖人難得的有空處理公文。
聖人今年已經六十九了,再過一年就到了古來稀的年紀。盡管他耳不聾、眼不花,不過聖人也得服老啊,最近他老感覺心神不寧、難以入睡,無論做什麼事都力不從心!
殿外輕微的雜亂叫喊聲,惹得聖人心煩意亂,他憤怒地將文書甩到地上,本欲將人叫來痛罵一頓。可聖人忽然發現,他已經沒有氣力大聲罵人了。
內侍省總管高力士趣步上前伺候,並小聲地稟報:“陛下,南苑的沉香亭莫名地著火了,火勢很旺,雜家已經抽調千牛衛和監門衛前去救火。”
沉香亭,位於興慶宮內龍池東北角,是聖人和楊貴妃納涼避暑賞玩之地。相傳,整個亭子全部采用名貴的沉香木建造,故而名為“沉香亭”。
少了楊貴妃的柔情蜜語,聖人的心裏極度空虛,脾氣也顯得特別暴躁,他厲聲怒喝:“高公公,宮中用火向來小心謹慎,到底是誰那麼不長眼?給朕查清楚,查出來重罰!”聖人雖然老了,說話有氣無力,但九五之尊的威嚴仍在。
新上任的千牛衛大將軍韋君智,大踏步地闖入聖人的寢殿,他身後還跟著八名千牛衛。韋君智躬身磕拜聖人,可惜,換來聖人的一陣怒罵:“韋君智,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沒有朕的召喚,你竟敢擅闖朕的寢殿?難道你想造反嗎?”
韋君智沒有理會聖人的雷霆之怒,他緩緩站起身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聖人,然後咧著他的大嘴笑了,他的笑容極其猥瑣。韋君智雙手交叉於胸前,單手托著下巴,冷冷地提醒聖人:“忠心陛下的侍衛都派去救火了,這裏就剩下一些沒用的小太監,還有我們幾個膽大包天之人了!”
忠心的侍衛都去救火了,意思是說,剩下的侍衛可是不忠心的!
所謂“皇帝不急太監急”,高力士被韋君智氣得語無倫次,他大聲嗬斥:“混賬!你們膽大包天,竟敢這樣對待聖人?”高力士的忠心日月可鑒,他絕不容許有任何人,在任何時候,在任何地方,對聖人做任何不敬的事。
聖人輕輕地擺擺手,阻止了高力士聲嘶力竭的怒吼,展顏微笑:“高公公,難道你還沒看出來嗎,韋君智這是要造反了。”聖人說話的語氣非常平靜,平靜得讓人不敢相信。
韋君智沉默不語,他並沒有急於反駁,也就意味著他默認了聖人的推定。
高力士昂首擋在聖人麵前,隻要他還有一口氣在,絕不會讓聖人收到一點點傷害。
韋君智的眼神如刀刃一樣射向高力士,而後輕蔑地嘲笑道:“都說高公公是皇宮內苑第二高手,僅次於被罷免的衛子明。可你隻有孤零零的一個人,常言道,雙拳難敵四手,你一人能抵得過我們這麼多人?”
高力士怒目而視,可卻無言以對。
“更何況,鄙人韋君智雖然不才,但還是有自信能勝過高公公,不過我們的目標是聖人,所以——奉勸高公公不要多管閑事,以免傷了我們之間的和氣。”
“放屁!如若你膽敢對聖人不利,雜家拚死也要取你狗命。”
聖人輕輕推開高力士,他的神色依舊很鎮定,聖人不急不躁地問:“為了這一天,你們挖空心思謀劃好久了吧?朕倒是很想知道,到底是誰要朕的性命?太子,還是哪個皇親權臣?”
韋君智低頭默然不語。聖人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放聲哈哈大笑:“原來你韋君智不知內情啊,看來你也隻是一枚任人擺布的棋子,太可憐嘍!”
“可憐?”聖人的話激怒了韋君智,“生死關頭,陛下還有如此氣度,著實讓人敬佩不已。”
“氣度?哼!”聖人昂首矗立,帝王威儀躍然而生,“朕奉天命統禦寰宇,氣度豈是你等宵小能夠揣度?”
韋君智身後的一個千牛衛,戰戰栗栗地大罵:“你這個老——老——老不死的,死——死到臨到頭,還——還嘴硬!”此人說話結結巴巴,臉上長滿了麻點,難看醜陋之極。
聖人不經意地瞄了此人一眼,大概是懶得搭理他,他的眼神又重新移到韋君智身上。爾後,聖人指著韋君智文:“蠢賊!就憑你們幾個不上台麵的家夥,也學著人家造反?”
“不上台麵的家夥?哈哈……陛下可別忘了,您可是我們手裏待宰的羔羊啊。”
聖人輕微地笑出了聲:“朕問你,你見過哪朝哪代的皇家衛隊,無視威儀跑到宮外抓歹人了?朕乃帝王至尊,豈會用軒轅劍跟歹人妥協交易?朕貴為大唐天子,豈會無緣無故接見一個小管家?”
聖人口中的三個問題,背後的答案乃是為人君的帝王之道。在帝王的眼裏,任何人、任何事均不可違背帝王的尊嚴和威儀,也不可挑戰他們至高無上的權力。
聖人的“三問”把韋君智搞懵了,韋君智乃是一個勇健武夫,哪裏懂得其中深奧的道理?
聖人見韋君智不明所以,嗤笑了一聲,然後大聲怒喝:“此乃帝王之道,你韋君智,以及你背後的宵小之輩豈能明白?你等但凡有點帝王氣度,早該看出此局破綻多多!”
“我看你——你——你是老毛——毛驢啃磨盤——嘴硬。”那個醜千牛衛又張口大罵。
聖人雙眼直視韋君智,鼻子重重地“哼”了一聲,爾後雙手連續拍掌……
讓韋君智和他手下千牛衛驚訝地是,衛子明和武飛羽帶領幾十名千牛衛從四麵湧出,快速將韋君智等人包圍,而聖人則在高力士的保護下撤離至後殿。
韋君智像個銅人似的癡癡地愣在原地,突然而來的變故已經超過他的認知,他原以為聖人是隻待宰的羔羊,而他現在卻成了砧板之肉。衛子明罕見地露出讓人恐懼的笑容:“想不明白?”
韋君智無神地點了點頭,反問:“怎麼回事,難道我們早就被識破了?”
“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嗎?”衛子明友好地提醒他,“你應該這麼問,你們是怎麼識破的?”
“我實在是想不明白,我在宮中潛伏的很隱秘,”韋君智莫名地摸著額頭,他還沒從慌亂中清醒過來,“我們的計劃應該天衣無縫,到底是哪個王八蛋泄的密?”韋君智怒視著手下的八名千牛衛,可那些千牛衛同樣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武飛羽失聲笑了幾聲,爾後嘲笑道:“還有臉麵自吹天衣無縫?哼,你們的破綻到處都是!”
在韋君智慌亂、驚訝、質疑、恐懼、後悔的神情中,不良帥得意地告訴他:“此刻你的好夥伴楊二狗,要麼正在老實交待罪行,要麼已經被不良人誅殺。”
韋君智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混蛋暴露了,真是個豬一樣的隊友。”
武飛羽昂著頭笑了笑:“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們每天十二時辰不間斷地監控楊二狗,發現他居然經常去平康坊的青樓——可他明明是個太監,為何經常去那種地方了?嗬嗬,原來他是利用青樓這個支點,暗中聯絡各種形形色色的人,比如番邦使者,比如那些江湖殺手……”
韋君智恍然大悟,他終於知道自己怎麼被懷疑了:“青樓本來就是魚龍混雜之地,楊二狗在那裏與人商談、交易,不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而我經常跟楊二狗在青樓聯絡,所以你們也跟蹤調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