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葬崗上怪石嶙峋,亂木參差,冷風陣陣吹過,雜樹野草隨風而倒。稀薄的霧氣若隱若現,亂墳殘碑突兀而立,隨處可見的破棺爛木從淺淺的墓坑裏露出,枯骨骷髏被亂爬的老鼠拱得七零八落,野獸啃噬過的屍骸在叢生的野草間四處散落。
孤狼野狗的嚎叫聲和呼嘯的風聲混雜一處,猶如孤魂遊蕩,亂葬崗上一片鬼氣森森,令人毛骨俱聳,心驚膽戰。
深夜,冰玉孤身一人來到亂葬崗,找到胡亂拋棄的“僮仆”長孫雲。她孤零零地站著,像是一座孤獨的木偶,沒有任何動靜,隻有沉重的悲傷蜷繞著她的身體。此刻冰玉麵容憔悴,眼神空洞無神,眼眶裏淚水滿盈,嘴唇緊閉,已無力哭泣。
龍清川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冰玉身後,他臉上笑容可掬,神丐和樂凡也從暗處現身,看得出龍清川幾人早就在恭候她了。
“真情流露,這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如何?” 龍清川冷不丁地在後問道,這突如其來的問話把冰玉嚇得一個激靈。她早已魂不附體,又哪能留意到身後多了幾人!
“如果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會不會給我們說實話呢?”樂凡笑嘻嘻地問,“對你來說,天大的好消息。”
冰玉雙目無神地注視著龍清川,她的眼角還含著淚水,她也不知道龍清川的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什麼消息?”冰玉有氣無力地問道,她快速擦幹了眼淚,然而還是控製不住傷心的情緒,眼淚仍舊不斷地往下流。
“你的心上人長孫瑜還活得好好的,”樂凡不忍她繼續傷心下去,搶先告訴她事實的真相,“你跟長孫瑜設下李代桃僵之計騙過我們,我們以牙還牙,同樣的花招騙你一次,大家扯平了。”
冰玉狐疑地看了看樂凡,又看了看神丐和龍清川,然後低頭思索片刻,很快她便明白是怎麼回事——她被騙了,同樣她也意識到,龍清川等人已經察覺到長孫瑜安然無恙。
“別哭了,好端端的一個美人,越哭越難看。”樂凡在一旁打趣冰玉,還對著冰玉扮了個鬼臉。
“要你管。”意識到上當受騙後的冰玉終於破涕為笑,她捋了捋頭發,簡單收拾下妝容後問龍清川,“你們都知道了?”
“趕緊說說你和長孫公子的事吧。”樂凡笑著在旁催促,“你們是怎麼刻骨銘心的相愛,又是怎麼生離死別嫁給了苟富貴,又是怎麼偷偷摸摸地鬼混?”樂凡儼然變成一個長舌婦,對著冰玉刨根問底地沒完沒了。
“幼稚!”冰玉開口反駁,“不會讓你得逞。”樂凡莞爾一笑,她的心思被冰玉看穿了。
爾後,冰玉恢複往日冷冰冰的神情,不容置疑地吩咐:“龍清川,你先說說,你是怎麼察覺到的?”
“這個,說來話長。”龍清川捋了下思路,“從我們找仵作驗屍開始說吧。”
冰玉的心情已大不同,心態也緩和許多,她靜靜地聽著,同時又捋了捋淩亂不堪的頭發,整了整衣裳,女人的天性就是愛美,她們絕不會讓自己最醜的麵目出現在世人麵前。
“我們從手指上的老繭,就已經斷定停屍房裏的屍體不是長孫公子,因為長孫公子每天堅持不懈地練字,右手的手指上一定布滿老繭。”
“嗯,的確是這樣,長孫瑜每天再辛苦再忙,他也要抽空讀書練字,這是他自小養成的好習慣。”冰玉自豪地補充。
“推斷出被殺死的人並不是長孫瑜,那他是誰?後來神丐和樂凡提醒我,長孫瑜的僮仆長孫雲很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冰玉笑著問。
“我們發現他雖然受了傷,行動不便,但在如此的情況下,他每天還是堅持沐浴——這可不正常,要知他以前一個月也不會洗澡。”
冰玉輕輕捂住嘴展顏微笑:“哦?長孫瑜還有這個習慣,我倒不是很清楚。”
“後來我們調查後發現他的傷勢根本不重,根本就是在裝腔作勢;此外,他的個性也有很大的改變,目的就是讓別人遠離他,甚至當花魁進入刺史府的當天,他毫不猶豫地離家出走。”
龍清川停頓後,換了口氣說:“長孫刺史對他很好,他沒有理由離開。他說要回老家?笑話,連過所都沒辦理,再說他被長孫刺史收留的孤兒,老家在哪兒?綜合以上異常來看,僮仆是在故意躲避別人,為什麼了?就是怕別人認出他來,刺史本人、刺史府的奴仆、侍衛,以及曾經跟他花前月下的花魁。”
“哈哈……花前月下……”冰玉忍不住“咯咯”地笑,笑得眾人莫名其妙。爾後她又捂住來肚子盡量忍住笑意,伸手示意龍清川繼續往下說。
“據神丐前輩所說,在宴請苟富貴的宴席上,司馬馬辟京給他說媒的女子換成茶莊店掌櫃的女兒,而不是以前絲綢鋪掌櫃之女。可後來我們去安慰他時,他卻不知此事。”
“所以,你們就推斷出這個長孫雲是假的。”冰玉笑著接上了龍清川的話。
“是的,在聯想到那天有人給他們說媒,長孫公子跟長孫雲又調換了衣裳和玉帶,所以……我們判斷這兩人有可能移花接木了。於是我們故意到大牢裏試探你,果然我們長孫瑜的死,你滿臉漠不關心,一提到長孫雲被人暗中打死,你立馬失魂落魄。”
“哎,原來你打的是這個鬼主意。”冰玉含笑點頭,爾後低頭想了一會兒問,“你們從香囊和天女散花已經猜出我在現場,但你怎麼猜出我和長孫瑜之間有關係?”
“說破了也就很簡單了。裝扮為僮仆的長孫公子說漏了嘴,他告訴我們你不在現場,可你明明在現場,那他為什麼要撒謊替你掩護了?這難道不是欲蓋彌彰嗎?”
冰玉掩著嘴笑:“這個你當然不知道,等下我全盤托出,你繼續說其他的……”
“其他的嘛,長孫瑜將定製的香囊送給你……”龍清川話還沒有說完,被冰玉打斷:“是他贈送於我的,現在我承認。”
龍清川用手撓撓鼻子:“還有一點,就是你臥室的字畫……你拚了命也要保護的字畫。”
“字畫也有問題?我天天看,怎麼沒看出來,落款又沒有留他的名號?”
“那是因為你是局外人。那幅字畫和上麵的詩,用筆頓挫有力,有起伏之勢,有一種細膩的韻律感和節奏感,我一眼就看出是長孫瑜的手筆。”
“這不一定,天下筆跡相同的人太多了,理由太牽強。”冰玉否決這條理由。
“嗯,不是同道中人,說了你也不會明白。”龍清川
“是啊,吳大財曾經說過,不懂裝懂,永世飯桶。”樂凡冷不丁地插上一句,冰玉恨恨地盯了樂凡一眼。
龍清川不想跟冰玉做無謂的解釋,他繼續說道:“但是畫上麵的那首詩,我在長孫瑜的詩集裏看到過,要知道他的詩集可沒有外傳,更何況這還是首豔詩,也不大可能到處宣揚……”
龍清川所說的詩:嬌如西子離金閣,美似楊妃下玉樓;日日與君花下醉,更嫌何處不風流。
“所以,我說是長孫瑜的字畫,這下你該相信了吧。你拚了命也要保護長孫瑜送給你的字畫,說明了什麼?說明你非常在意這幅字畫!”
“這差不多!”冰玉得意地笑,然後有意無意地在樂凡麵前得瑟,“這是長孫瑜特意寫給我的詩,每天晚上我都要讀過幾遍才睡。”
“睹物思人,怪可憐的!”樂凡酸酸地說,“寫個詩算什麼,他又沒有龍清川那麼聰明、嘴甜、討人愛。”
龍清川慌忙打斷她們兩人都鬥嘴,尷尬地笑了笑:“我還注意到一點,字畫的落款日期是天寶十四年四月二十日,花魁選舉日子是四月十五日,也就是字畫是在他摘得花魁之後送給你的。”
“你還真細心。”冰玉誇獎道。
“有了花魁藍醉香,長孫瑜還把他的字畫,以及定做的香囊贈送給你,可見他對你至少是餘情未了。”冰玉更加得意,臉上笑靨如花。
“所以我就到大牢裏,故意用假僮仆也就是長孫瑜的死來刺激你,結果我得逞了。”龍清川長長吸了一口氣,“情愛真能讓人發瘋,你對長孫瑜的關心,使你失去了理智以及基本的判斷,你上當了——後麵的,就不要我說了吧。誰都看得出來,你們兩之間的關係的確非同一般,恐怕不是始亂終棄,而是不離不棄吧。”
“是啊,連人家哪兒有顆痣都知道,當然關係非同一般了?”樂凡擠眉弄眼地嘲笑她,“幸好沒遇到個薄情男子,算你走運!”
“嗯,有點小聰明。”冰玉不住地點頭,“我們的確相愛至深,發誓永不相離。”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嫁給苟富貴?長孫瑜為什麼還要接近花魁?”樂凡好奇地問。
冰玉想賣個關子,反過來對樂凡說:“你的龍清川不是比長孫瑜聰明嗎?讓他繼續猜。”
樂凡氣呼呼地反駁:“你耍賴!龍清川又不是神仙巫神,你們之間亂七八糟的關係,他怎麼能猜的著?”
“我偏不說,你能拿我怎麼辦?”冰玉毫不客氣懟樂凡,像是在故意氣她。
龍清川再次阻止了他們的吵鬧,他趕緊接過冰玉的話說:“要說為什麼?我想來想去,大膽猜測你跟長孫瑜也是——嗯,也是隱秘起來的不良人,因為要完成某種任務,不得不分開居住,否則我找不到其他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