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是做喪葬的,人們叫我們先生。
生命有開端就有結束,不僅是人,一切的生靈都有其獨特的喪葬方式,人作為萬物的靈長,喪葬的方式是最多的,而喪葬出現的根本,總得來說就是讓死人走得開心,死者家屬能安心。
喪葬經過數千年的演變,並不是所有地方的喪葬風俗都合乎情理,其中不乏荒謬的喪葬方式,得罪死者的喪葬比比皆是。我家從隋末就開始做喪葬,一千多年過去,從來沒有做過一場令死者不滿的喪事。
我家最繁榮的時期是太爺爺那一代,那時候專門給滿清的達官貴人出喪,後來不知犯了什麼事,被慈禧那老惡婆下令滿門抄斬,還好當時懷有身孕的太奶奶在娘家安胎躲過了一劫,這才為我家留下了根,到我這一代剛好是第十八代。再後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因為打我懂事開始,就沒有至親,照顧我的是八叔,八叔和我沒有血緣關係,他是我爺爺的徒弟,他從不肯跟我說有關我爺爺奶奶以及父母的事情,一來二去我也就不問了。
打我記事開始,八叔就做喪葬這門營生,而且不管我同不同意,執意教我,告訴我必須繼承這份家業,我隻好答應。
喪葬是跟死人打交道的行業,我自小跟八叔出喪,見過的死人比我讀過的書還多,一開始免不了害怕,但慢慢的我就習慣了,甚至覺得活人比死人還可怕。
我們做喪葬先生的,要主持整場葬禮,小到喪宴,大到出棺,所有的事宜都需要我們來規劃安排。
死者為大,不管有沒有錢,人們在在身後事方麵並不會吝嗇,所以我家做這行的收入是比較可觀的。隻不過因為跟死人打交道,免不了遭人忌諱。
打小開始,村裏的大人就告誡自家的孩子不要靠近我,所以根本沒有同齡孩子跟我玩,在學習也被孤立。每次看到別的孩子一起玩躲貓貓,跳房子,我隻能遠遠看著,我一過去他們就散了,遇到不講理的直接一起打我。
因為這事,八叔帶我去了縣裏讀書,縣城裏人多,隻要我不說,沒人搭理我家是做什麼的。但因為八叔的要求,隻要有喪葬的活,哪怕是學校要考試,也必須要帶我去。
從小到大我見過各式各樣的死者,很多人可能覺得老死的人是最多的,但答案往往不是,其實病死的人才是最多的,其次就是遭遇橫禍死的,接下來才是壽終正寢的。其中遭遇橫禍死去的死人最慘,我見過被火車碾成肉泥的,下葬前八叔用木架子給死者做了個支架,用豬皮縫補出屍體的輪廓進行下葬。
說起來這件事還比較邪乎,死的這個人叫李平,是火車站的挑架子,就是擔著兩個小貨架在月台邊上做賣香煙零食的。有一天車站來了個老道士在車站用鬆鼠給人算命,李平聽說就來了興趣過去湊熱鬧,結果鬆鼠跑到他的貨架上偷走了一包瓜子,李平是個有脾氣的人,不顧老道士付錢,過去一腳就把鬆鼠踢進了車軌,這時火車正好開過來,鬆鼠被當場碾死。
那老道士看鬆鼠死了痛心不已,咒罵李平不得好死。李平見圍觀的人都在指責他,心虛不敢多待,轉身去月台的另一邊,結果不知怎麼的腳下一滑,踉蹌幾步摔下了月台,這時一輛火車正好進站。
除了這,死得邪乎的人我也見過不少,對此也就見慣不怪了。
在我十歲這年,有天傍晚我一個人從學校回來,發現家門口停了一輛豪華商務車,八叔在外麵和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人不知在談著什麼,隨後我就看到四個同樣身穿黑色西裝的人在車廂後麵抱出一口暗紅色的棺材往我家裏抬。
我們家是個小小的門麵,平日裏賣些祭品,我們是做喪葬先生的,死者的屍體也歸我們管,但還是頭一次見屍體往我們家裏抬。我雖然年紀小,但也看出了事情的蹊蹺。
“李先生,這事就拜托您了!”
棺材抬進店裏後,為首的西裝男帶著其他人恭恭敬敬的給八叔鞠躬,八叔苦悶的擺了擺手,這些人才上車離開。
八叔姓李,名字就叫李八,他自小是個孤兒,後來被我爺爺收為徒弟,是爺爺的第八個徒弟,就取了這個名。
那些人走後,我過去問八叔:“八叔,這些人是做什麼的,怎麼把棺材往我們家裏抬?”
八叔啐了一口唾沫說:“這些人仗著權勢,要讓我們幫他們把死人土葬!”
“土葬?”我有些意外。近些年推行火葬,特別是對城裏把控比較嚴格,不過八叔說這些人有權勢,能把棺材送來我們這裏,應該是有辦法送出縣城土葬的才對,怎麼會送來我們這裏。想著,我就把心裏的疑惑說了出來。
八叔黑著臉說道:“這幫人沒打算出喪!”
“他們不打算出喪?”我無比意外,沒親人出席的喪葬我還沒見過,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取悅活人的那部分習俗就可免了,對我們來說倒是一件輕鬆事,我好奇八叔為什麼臉色這麼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