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津”,萬船停泊,帆檣如林,場麵宏大。這一片三麵環山,西南是向長江的簸箕形水麵,此地水域麵積約二百畝左右,加上簸箕口外沿江兩邊逶迤,可停泊數萬艘船。港內地勢開闊、水深流緩,可避風浪,適宜船隻停泊靠岸,裝卸貨物。石頭城緊鄰其旁,城內還有重兵駐屯,加上水師戰船也在石頭津停泊。
聽渡口的夥計說,建康的江河碼頭經常停泊著數以萬計的船隻,其中最大的船載重量達百石左右。而建康的“石頭津”可通江達海,是南境最大的渡口,最遠甚至可以到蓬萊、高句麗等地。
他們三人在渡口等了不到半個時辰,就來了一艘要開往荊州的大船停泊靠岸,這艘大船是樓船,總共三層,名為“聽雨”。船上分三層,最上層是爵室,即船上的瞭望室;中間是飛廬,意為船上的小樓;最底下是廬,即是廬舍。從船板望去,船高近五丈,欄杆皆是用帛裝飾著,看起來非常華貴。
樓船的主要用途是用於作戰,而這艘大船改為遊船後,主要是用來載貨和載客。
上船後,在船板上可以看到“石頭津”航運的場景,兩側有不少漕船,這種船是將田賦的部分糧食運往京師,以供調劑。水路不同於陸路,一路上,船隻極多,這裏卻未有發生堵塞的現象,確是另一番場景,不禁讓人感歎,南境航運之盛。
這艘“聽雨”是蕭絮叫人給買下來的,所以船上基本都是洞庭和雲台的人。如果真的要買下一艘這樣規模的樓船,想來一袋“四文”是遠遠不夠的,至少要用到“比輪”。
國家動蕩,私鑄貨幣者多。晉國立國之初,沿用曹魏時期的五銖錢,沒有重新鑄造。移都建康後,則沿用孫吳時期舊錢,大小輕重並行,大錢稱“比輪”,形容其大如車輪。如果是用民間私鑄的“沈郎錢”,甚至比五銖錢還不值錢。
傍晚,看著夕陽西下,老白獨自一人在船板上看海了,在落日的照映下,顯得有些落寞。
這時,蕭絮從飛廬下到船板,來到老白的身旁,看著老白眺望遠方,她突然問道:老白是你的名還是姓?
老白拿起酒葫蘆,抿了一小口,回道:是不是,如果是姓的話,你們要給我取個名,是名的話,你們要讓我跟著你們姓蕭?
蕭絮笑了起來,眼睛彎的就好比遠處剛剛升起的月亮:那倒不是,隻是好奇。雖然我們接觸不多,但感覺如果你是個普通的佃客,會值得那位顧姑娘千裏隨行來到建康?她可是隨著王玉剛到琅琊,什麼事情都沒辦就回來了,所以我覺得要麼她沒那麼簡單,要麼你沒那麼簡單?
老白大笑道:如果我救了你一命,你是否會保衛周全我呢?
蕭絮皺著眉頭:未必!
老白看著遠處升起的月亮說道:所以啊,這就是你和她的區別!
蕭絮好奇道:這麼說,你還真有點喜歡她了?那個孩子畫的畫像是她吧,所以那麼在乎?
老白無奈的回道:如果我說是我的畫像,你信麼?
蕭絮嗤笑道:自然是不信的!
老白又拿起酒葫蘆喝了一口酒,輕描淡寫的說道:所以啊,我說了你又不信,我說與不說,你問與不問,沒有太大意義。
蕭絮有些好奇眼前的這個男子,言語間,他不像一般人,所以她自然也沒有再多問,隻是看著遠處的大海說道:看你樣子,你比我大不少,感覺也通透不少,好、也不好!
老白轉動了眼珠子,倚在欄杆處思慮了一下:再過幾年就到而立之年了,一事無成。若是還不通透,那還得了。
蕭絮歎氣道:假如你真和太師叔有關係,作為他的半個關門弟子,雖然習得“雲霓身法”,但是你這個年紀,再去練劍悟劍道,想來有些許晚了。畢竟劍術不像一般功法,就如同練箭一樣的,需要視小如大、視微如著,達到一定心境之後,才有所成。
所以現在很多人練劍到一定境界,突破不了,就改為研習內功和功法,也不至於那麼局限,畢竟亂世出英雄,劍術天才雖然不多,但一出來就了不得。比如震澤之前就有一位,差點和蕭逸交手,要是真交上手,蕭逸也未必有取勝的把握。當然你也並不是就沒有機會了,如果心境穩固的話,也是可以研習的,但是估計等你學成的時候,應該已經是個糟老頭子了。
老白伸了個懶腰:絮是一樣輕柔、潔白的東西,和我的白一樣,這麼看來,你我還有些緣分。
蕭絮莞爾一笑:別對我起心思,你我緣分自然是有,可是能到哪兒,得看你的造化了。
老白用手指摸了摸鼻子,說道:知道了,有些冷了,我先回去了,你也別待太久,免得著涼了。
蕭絮默然。
而後,蕭絮和蕭逸來到“爵室”,詢問船老大的行程時間。
船老大,人稱“段六”。他阿父原是都水台的屬官,掌舟船水運河渠灌溉等事務。國都南移後,他阿父隨著蘭陵蕭氏一同南下,憑借著這一層關係,他當了這艘“聽雨”的船老大。
船上最上層的爵室,是瞭望室,視野極其開闊,在此處看海,和在船板上簡直是天壤之別,大海更加的廣袤無垠。
船老大在告知二人如今所到位置和具體行程後,便自行退下了,他並不知道這二人身份,但是能讓雲台的門主蕭雲親自下令,他就知道這是自己不能得罪的人。
要知道,雲台有三齋,第一處書齋,是雲台發號施令的地方,門主即為雲台的掌舵人。另有東齋存放著南境江湖要聞,以及西齋存放著北境軍事機要,東西兩個齋掌權的人為東西齋主。還有分布在天下二十一州的舵主,總領探查各州機密。
蕭絮看向遠處,小聲問了蕭逸:快到尋陽郡了,需要調派些人手麼,船上隻有幾十人。
蕭逸未答,眼神遊離。
蕭絮看著蕭逸繼續說道:你怎麼了?
蕭逸閉目凝神,而後緩緩睜開雙眼說道:可能是一路疲憊了!
蕭絮歎著氣說道:辛苦了,若不是此次帶上我,你也不必如此勞累。
蕭逸笑道:無礙!
蕭絮看蕭逸不在狀態,便獨自離開了爵室,去調配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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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入冬了,天氣微冷,建康也下起了飄雪,江左各地彷佛一夜變得雪白。顧月、陸時二人在離開建康不久後,便在丹陽找了處地方歇息。路上下雪,她總擔心會把自己藏在行李內的兩幅畫像淋濕,所以一路都是十分小心。這一路行來,原本以為自己的傷勢已經大有好轉,但是畢竟晝夜不歇的趕路,加上天氣轉涼,自己身子愈發的不適。還好已經回到了自己長期生活的地界,就算是轉涼的天氣,水土和氣候自己還是適應的,所以還沒有那麼糟糕。
顧月在和陸時離開建康之後,馬不停蹄的趕回了震澤。回到宗門內,顧月想著向宗主陸淵解釋前因後果,等說到一半的時候,陸淵突然開口問道:你的傷沒事吧?
顧月淡然道:已經無礙了,多謝宗主關心!
陸淵也自然說道:無礙就好,這裏沒有外人,陸時和你雖說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但是一聽你受傷,馬上請纓前往接應你,這回你要好好謝謝他。至於中途發生的其它事情,隻要你人沒事,都不重要了。
陸時在一旁稍顯尷尬,隻是師父開口了,自己也不好多說什麼。
其實從陸淵的角度出發,顧月平安歸來就是最好的交代了,畢竟如果她出了事,他也不好向顧氏交代。至於洞庭和震澤的恩怨情仇,現在慢慢的也變成雲台和琅琊閣的糾葛了,所以他也不願意多插手。
顧月本來想把整件事情說完,讓陸淵出手,去打探洞庭蕭絮的身份和去向,但看現在看來隻能先回到顧氏門中,等顧師祖回來後再想想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