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曆1405年秋,揆神約,南境,孤鳴澗,長流者碼頭,凡塵被救起十日後。

長流者碼頭內今天格外繁忙,他們要為新揆奧的加冕日運送所需物資。

一隻巨大的羚牛矗立在岸邊,這是南境特有的一種馴化牲畜,頭部有彎曲的長角,兩隻扇耳垂在牛角下,下巴處有淡紅色長毛,從脖頸處至背部高高隆起,並生長鬃毛,剛好套了鞍索,四肢粗壯有力,棕色短毛,冬季時毛會長一些,食草,它沒有心液產出,這也許是它沒有被列為狩獵目標的原因。

它拉著滿滿一車貨物,頭部剛好在一個槽位處,不斷咀嚼著食物,這樣能讓它保持安靜,等待人們將貨物搬運至竹排之上。

長流者們,已穿上草鞋,不停搬運著貨物,不遠處青嶼帶著凡塵,在向他介紹這裏,此時的凡塵已經換上了淡灰色粗布麻衣。

旁邊的佬獨臂在跟一名身穿揆神約黑色鎧甲的軍需官交談,佬獨臂給軍需官點上一支刺蘭葉煙,說道

“上次的傭金少了些,多虧大人照顧,下次補齊。”

軍需官抽了一口,表情非常滿足,然後長長的吐了一口,說道

“咳,這樣的好日子不知道還有多久。”

佬獨臂抽著煙袋,若有所思,說道

“此話怎講?”

軍需官湊過來小聲說道

“新揆奧是個孩子,雖然盛傳是個神童,終究是嫩了些,鬥不過那些老狐狸,不知朝堂之上會有什麼變動,說不定我們會換一位蒙者前來接管。”

佬獨臂抽著煙,說道

“算起來孤鳴澗是新揆奧叔父的封地,難道會動他?”孤鳴澗是十七世揆奧猶萬維的弟弟猶鯨的封地。

軍需官再次深深吸了一口,說道

“誰知道呢,我也隻是個軍需官而已,說不定哪天就被替換,我的兄弟們還是很擁簇鯨親王,我們又能改變什麼呢?”

佬獨臂盡量審視現在的局勢,但終究隻是一介草民,不能參其詳,說道

“聽說揆奧在北狩途中被刺,死於穹廬,到現在卻沒有聽到徹查的動靜啊,很是蹊蹺,長流者隊伍每次都會在那暫歇,據我所知,那裏異常堅固,又有禁軍把守,怎會在那遇刺呢?”

軍需官看了看周圍,說道

“蒙者們早就對揆奧的統治不滿,太穩定了,他們更想要擴大自己的地盤,一直試圖說服揆奧進軍北國,但被壓製,這下好了,正合他意。”

佬獨臂明白了言下之意,隻是默默抽煙,軍需官繼續說道

“聽說鯨親王已經前往神宮,揆奧在世時還是待鯨親王不薄,這次去,一是為新揆奧的加冕儀式,二是為揆奧的死因。”

正當二人在交談時,遠處幾十個身穿金色鎧甲的禁軍,騎著渾馬奔騰而來,泥漿濺起四散。

“嘶鳴!”禁軍所過之處長流者們緊急避讓,有的不小心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他們停在長流者碼頭,禁軍金色的盔甲和紅綠色的披風氣場逼人,渾馬也已穿了銀色盔甲。

這是賤民們第一次能親眼見到揆神宮內的禁軍,在他們的心裏,這是天降神兵。

長流者們全都匍匐在地,不敢抬頭,在一旁的羚牛發出低低沉吟。

軍需官見狀趕緊迎了上去,卑微的說道

“禁軍神兵,此刻來到這裏,我等能目睹禁軍威儀,倍感榮幸,我沒有......聽到大人的安排啊....”

禁軍沒有下馬,沒有搭理軍需官,嚴肅的環視著四周,和匍匐在地的人們,軍需官也不再多說什麼。

視線掃視到凡塵跪倒的方向,微微皺了眉,這時佬獨臂開口說話,吸引了禁軍的目光,說道

“不知大人到此地所為何事?催促加冕儀式的物資嗎?我們已經在搬運,不日便可到達神約城。”

禁軍首領看著他,緩緩開口道

“加冕儀式所需物資,盡快運達,加冕禮就在眼前。”

還沒等佬獨臂回話,他接著說道

“近日可有一個十二三歲的陌生男孩出現在這裏嗎?”

眾人心裏皆是一驚,他們不就是在找前幾日救起的凡塵嗎,大家心裏非常害怕,畢竟他們都還有一家老小,揆神約的上層刑罰對他們非常嚴苛,稍有不慎便人頭落地。

佬獨臂聲音沉穩,回答道

“都是世代生活在這裏的人們,暫且沒有陌生人前來。”

禁軍統領看了他一眼,冷冷說道

“抬起頭來。”佬獨臂抬頭看著,統領繼續說道

“如有陌生人前來,你可報至神約,不必經過蒙者,窩藏不忠者,你知道這裏所有人的下場,我以揆神之名起誓。”

佬獨臂卑微跪地點頭,

禁軍揮舞手中的長鞭,部隊揚長而去。

匍匐在地的人起身,紛紛看向青嶼和凡塵的方向,互相議論,軍需官走到佬獨臂身旁,說道

“這些事情與我無關,不要給我們帶來麻煩,這裏所有人都需要你的庇護。”說完看了一眼凡塵,上馬離開。

佬獨臂看著軍需官遠去,他的心情沉重,看向眾人,深沉的說道

“天黑之前,裝卸完畢,其他事情我來處理,你們不會有事,風,會在今夜如期到達,我們將逆流前往揆神宮。”

眾人雖有疑惑,還是選擇信任佬獨臂,佬獨臂在長流者心中的地位很高,眾人恢複搬運工作。

佬獨臂快步走到青嶼和凡塵麵前,青嶼把凡塵護在了身後,

他深沉的看著青嶼,掃了一眼旁邊瘦弱的凡塵,歎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是說服不了青嶼的,畢竟這是青嶼心中的夢魘,她需要寄托,並放下執念。

佬獨臂隻是擺了擺手,二人離開,朝著羚牛的方向,那裏是他們家的方向。

二人走過羚牛,

木車旁,

一男人靠石而坐,地上滿是泥濘,

男人卻一點也不在乎,

身著淡黃色的長服麻衣,已經包漿泛黑,

許多地方已經打著補丁或開了口子,

他的裝束與長流者們不同,

他一隻手搭在蜷起的膝蓋上,另外一隻手拿起酒瓶,咕嘟咕嘟喝了一口。

他在休息,再仔細看,男人的麵容棱角分明,披頭散發,卻是看不到眼睛睜開的模樣。

二人走過,凡塵疑惑的看著他,青嶼說道

“那是澀一,是個瞎子,在佬獨臂手下謀生,別看他眼瞎,力氣大得很,整天醉醺醺的,是個莫東罕洲人。”

澀一似是聽到了,什麼也沒有說,起身,走向羚牛車旁,開始搬運。

二人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入夜,孤鳴澗航道,南風已經吹起,長流者們駛向揆神約城。

黑水河還是如往常一樣,南風吹動著風帆,眾人握著手中的船槳,逆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