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韓莫問番外(1 / 1)

我父親是錦鄉侯。聽得這個稱號,仿佛我是個鮮衣怒馬的公子哥兒,其實大錯特錯。父親特別寵愛第八個小妾,這個八姨娘長得並不傾國傾城,隻是清秀斯文而已。可是父親就是喜歡,冷落了其他人。大夫人看不過去,特意挑了我娘,做了父親的第九個小妾。我娘原本是小家碧玉,去廟裏燒香碰見了大夫人,就被下了聘禮。她也算是花容月貌,可惜父親不喜歡。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本來大夫人想借我娘轉移父親的注意,沒想到父親都不理我娘,一夜後就沒登過娘的門。至於八姨娘,因為父親納了我娘,氣惱之下生了一場重病,好些時才緩過來。父親恨大夫人多事,連帶恨上了娘。大夫人見娘沒什麼用,也就冷淡了她。至於仆人,哪個不是看主子眼色行事?自然是落井下石。到娘掙紮著生下我,這個父親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娘心灰意冷之餘,給我取名莫問。我仿佛是野孩子般成長,隻是逢年過節家中聚會,才遙遙的看到父親那張冰冷的臉。父親其他的幾個孩子自是看不起我,從不和我來往,平時我和小廝在一起玩,到八歲時,他們還不允許我去家學讀書。雖然榮國府的賈大人來拜訪父親,曾有一次看見我,撫摸著我的頭說我看起來很聰明,不過父親仿佛沒有聽見。娘識得幾個字,就由得她胡亂教些。

一日,我在街上看見一個乞丐,蹲在街角曬太陽。我一時好玩丟給他幾個銅板,誰知我的人生就此改寫了呢。他說要我拜他為師學武功,我不肯,他把我打得滿地找牙。我明白了,這個世界是屬於強者的。如果我一直蹲在那個令人窒息的府第,那麼我會成為一個最無用的人。我答應了跟他走。走之前我去見我娘。她懨懨的躺在搖椅上,搖椅慢慢搖啊搖,仿佛是要把無奈的光陰搖得走快些似。娘很願意我走,她說:“走得一個是一個。”我答應學成了武藝就回來帶她走,她淒然地笑一笑。我發現娘的風華已不再,這麼多年的折磨,她已是個蒼老憔悴的婦人。

過了幾年,當我再次回到這個外表看起來繁華的府第,迎接我的,是空落落的三間房子和亂葬崗上的一處荒墳。娘真的很可憐,連死都不能進韓家的祖塋。我大鬧了一場,宣布和父親斷絕父子之情,從此老死不相往來。此時父親仿佛是第一次看見我,那種驚異和厭惡的目光讓我非常憤怒。他不是我父親。仰天長笑出門去,從此莫問是路人。

浪跡江湖,不過是一個好聽的名詞。江湖中人,和任何地方一樣,也有紛爭。因自持武藝,反而更暴躁易怒,一言不和即大打出手。出手過重非死即傷,於是結下世仇,兩家子侄仿佛有報仇的義務。我心已麻木,在不斷的殺人和躲避被殺之間。後來我選擇了做賞金獵人。這個奇怪的名字是後來筱蘇說的。不過很貼切,追殺犯事的江洋大盜,然後去官府領取賞金,這不是賞金獵人麼?

在遊曆的時候碰見了賈大人。他神色沉重,拜托我去尋找他離家出走的外甥女。賈大人畫了一張畫像給我,看畫上她真是如弱柳扶風楚楚可憐。我不禁有些好奇,不知是怎樣的女子,有如此非凡勇氣。這孱弱的身體,能經受住外麵得狂風暴雨麼?

事實證明我錯了。第一次看見她,她正在追逐一個小乞丐。單薄的身體和陽光的臉,有種奇異的調和,我一眼就喜歡上了她。於是我編造理由隻為能留在她身邊。要是江湖中人知道我會屈身當個茶館的護衛,會不會笑掉大牙?她如花的笑顏,幹脆利落的話語,似銀鈴般的笑聲,無不深深印在我的心底。明白再也放不下她。我很懊惱,她的心上人是北靜王。看他們甜蜜的歡笑,我隻有借練劍來宣泄心底的苦澀。不過我為筱蘇難過,她分明和我是一路人,就像隨風飄逝的浮萍,自由才是最終的向往,怎麼會甘心在沉悶幽深充滿了陰謀的王府裏了此殘生?果然,她選擇了離開北靜王。我明白這是艱難的抉擇,看著她不舍、消沉、感傷、惆悵,再慢慢恢複,我願意默默地注視著她,陪著她靜靜治療傷痛。

她比我想象的要堅強。如果我娘有這種樂天派的性子,定會活到我來接她走。如今。。。說什麼也晚了。韓奇居然來找我回去,難道我還回那個冷漠的府第?我不要再看見這些無心的人。和筱蘇一起遊曆的日子充滿了歡樂。她是那麼聰敏磊落,又有些小小的淘氣,讓你又好氣又好笑。我常常寵溺地看著她,希望這快樂的日子能長長久久的保持。

泥石流的那天我真的嚇壞了。當我拚命扒著亂石泥土的時候,心裏隻想著要是筱蘇死了,我必不獨活。她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亮光,失去她,我的生命還有何意義?幸好老天保佑,筱蘇完好無損。我緊緊擁住她,隻想把她溶入我的生命。不管什麼法子,我要與她成親。隻有完全的擁有她,我才有安全感。

筱蘇說就算做了夫妻,有些秘密還是得帶到棺材裏去,不能讓對方知曉。我笑笑,你能有什麼秘密呢?如果說你是個後世不羈的靈魂,我早已知曉。現世的女子,哪有你的勇氣和無畏?你不願意我知道,我隻裝作不知。這還讓我們的平凡日子變得有些趣味,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