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閣向來熱鬧,今日也不例外,來往的客人絡繹不絕,何妄混在人群中,和平常茶客無別無二致。
他來的次數並不多,準確來說,他能外出的次數並不多,尤其是在平縣。
像今天這種情況,能偷摸著溜出來的機會是鮮少的,平縣的百姓多是不認得他的。
於是,蒙上麵紗更似無中生有地引人注目,隻換上平常百姓衣裳,才是混入其中的最好選擇。
逍遙閣分上下兩層,一樓是中央一個演出的小台子,今日的節目是說書。
“客官來點什麼?”熱情的小二擁上前來,殷切地招呼著。
“不用,已經點好了。”何妄走著,邊說邊指了二樓的包廂。
“好嘞,您二樓請。”小二說罷,又去招呼後麵的客人。
何妄要找的人此刻正在二樓。
他穿著粗糙黑布衫的何妄邁著沉穩的步伐,悠哉走上二樓小包廂。
靠近包廂門,何妄頓住了腳步。
莫名的,他的心像是猛地被揪了一下,左胸一陣悶痛感,由內而發生出幾分慌亂感。
他一手撐著包廂門,另隻捂著心口,努力調整著混亂的呼吸。
這是怎麼了?
緩了好半天才勉強緩過來,他重新站直立定,目光隔著門窗,望向包廂裏。好在這個包廂的隱秘性還算不錯,不至於讓裏麵的人看到他。
微鬆了口氣,又恢複成淡定自如的模樣,而手心微微冒出的汗已經出賣了他。
何妄緩緩推開包廂門,記憶中的那張臉出現在眼前——男子側臉的輪廓幹淨利落,未紮起的發半遮著臉,白皙的膚色襯得愈發清冷,淺淡的眸色下看不出一點情緒。
聽到推門聲,他竟是頭也未抬,隻低著頭細細品著杯中的茶,輕聲道:“來了。”
說罷,將放置在旁的空茶杯放在他對側,骨節分明的手拿起茶壺,往裏斟茶。
何妄修長的腿幾步邁入,將包廂門關閉,轉身落座與這男子對麵。
抬眼去看一襲白衣的人道:“被一些小事牽扯住了,趙兄久等了。”
那人注意力似乎依舊在茶上,並未和他眼神對上。
何妄說罷,拿起剛斟的茶淺嚐一口。
何妄點頭,不錯的茶。
“趙兄幾年不見,這些年過得可好。”何妄看著趙寧燭清瘦的臉,寒暄道。
自記事起,何妄同趙寧燭僅有幾麵之緣。據說在他更小時,趙家同何家交好,兩家的孩子也是情同手足。當然,那時何妄不過是牙牙學語的幼兒,自然不是和他,而是同他那已逝的兄長——何拙。
等到何妄記事時,趙家已然家道中落,同何家幾乎沒有聯係。
他知道趙寧燭的事,是某次撞到何拙在看書信,他纏著何拙問是誰的書信,纏了好久何拙才含糊著告訴他。
雖說曾經交好,但趙家似乎落魄的緣由似乎並不光彩,何家父親從那後,也囑咐過家中人,不得再與趙家人往來。
於是,那幾年何拙總是偷偷摸摸地寫信收信,何府上下隻有何妄知道他一直和趙寧燭保持著聯係。
當年,收到軍營裏傳來的死亡告知時,何妄還沒開始他的裝傻之路。也試圖去尋找一些兄長的親信探索真相,但一個小孩能有什麼辦法。
後來,他開始裝傻,就更沒什麼機會了。
直到三年前,某次獨自外出時,遇上了趙寧燭。
他幾乎不帶一絲懷疑,篤定地問道:“你是何妄?”
何妄當下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隻能反問:“你是?”
那人估計觀察了他好一會兒,當下直接裝傻也不行。
何妄正焦慮考慮如何解決,卻聽見對方輕輕回了一句——
“我叫趙寧燭,是……”他頓了一會,似乎在找一個合適的稱謂,“是你哥的朋友。”
“你和他長得很像。”
這是趙寧燭當時的回答。
盡管他同何拙是不同母親,但何妄和何拙確實生得相像,從小到大有不少人說過,他不隻聽過一人說起。
“兩兄弟長得真像,兩個人一文一武,以後指定有大出息,給何家光宗耀祖。”
何拙沒出事前,似乎人人都要稱讚一下何家兩位前途無量的少爺,好像那會所有人都默認他們會有一個光輝的未來。
“和何拙長得是真像啊。”
“是啊,要是還活著就好了。”
“誰說不是呢。害,何家也是可憐啊。”
後來他聽到的話變成這般,而那些人提起時眼神裏是同情,又是看戲般,有幾個真心為他哥可惜呢?何妄甚至懷疑這些人是否真記得他哥的模樣。
而趙寧燭說到何拙時,眼裏閃爍著光,又似是淚,他盯著何妄,似是要望穿他,去探尋那已故之人的身影。
何拙走後,他鮮少能聽到別人談論他的生前,何父更是避之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