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老師們關閉了燈,讓學生們在禮堂裏進行模仿伐樹的活動,考驗學生的持久力在黑暗裏的適應能力。
夜裏的黑,是難以想象的。
而林鹿怕黑。
是的,她怕黑。
但有時林鹿有時候又喜歡自己獨自麵對黑暗。
林鹿和韓清樾一組,兩人麵對麵站立,手上拽著麻繩,你拉過來我拉過去。嘴裏還要喊著一二一的號子,手上動作不停止。
老師們說讓她們拉半小時,可是從開始到結束,整整扯著嗓子拉了一個小時。
整整一個小時,林鹿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途中,林鹿的嗓子都快喊冒煙了,但王校長和眾老師也在陪著學生喊,一直在不停的給學生加油。
黑夜本該是安靜的,而此時的禮堂裏卻是人聲鼎沸。
大家喊著不一致的口號,卻反複做著相同的動作。
嘈雜,喧鬧。
林鹿由一開始的不走心到中途的煩躁,到最後的麻木,她的心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嘿喲~~嘿喲嘿~~
一二一……
號子聲還在耳邊響著。
但林鹿的意識卻隨著穿堂風飄出了禮堂,好像又回到了童年的夏天。
伐木啊。
這幾個字林鹿似乎很久沒有聽到了。
林鹿的爸爸以前就是伐木工人,林鹿從小學到初中那些年,惗秋鎮那邊的森林就沒有林爸爸沒去砍過的。
以前林鹿放學去外婆家,在抄小路時都能遇見砍樹的林爸爸。
夏季向來都是烈日炎炎,
林鹿那時候還沒有近視,她看的一清二楚。
她就站在小路邊,看著不遠處的爸爸。他的臉色被太陽曬得通紅,額頭上的汗水一滴一滴劃過臉頰,來不及擦掉便落到地上很快被蒸發。
伐木工人們大都是為了圖個涼爽,脖子上搭著張擦汗想毛巾,光著膀子在砍樹。
扯著嗓子嘿喲嘿喲的喊,幾人一起抬樹時,那粗糙的樹皮都磨壞了他們肩膀上的皮膚,猩紅的血絲暴露出來,猙獰恐怖。
那時候林鹿還不能深刻的理解,隻覺得父親很堅強,他伐木的身影深刻的存留在林鹿的腦海裏,久久揮之不去。
綠色的森林,微黃的夕陽,殘紅的晚霞,白色的毛巾……幾種鮮明的顏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林鹿童年裏的彩色記憶。
後來啊,隨著林鹿的長大,童年裏的伐木聲漸漸消失在她的記憶裏。
林鹿想起,自己曾經問過父親,伐木明明很累很疼,為什麼父親從來都不說,不考慮換一份工作呢?
可父親總是一笑帶過,他說:什麼有什麼疼不疼的,做久了自然就習慣了,麻木了也就不疼了。
原來,麻木了就真的不疼了啊。
台上的老師不知道在講些什麼,林鹿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她動了動雙手,隻覺得自己疼痛不已,她忽然就笑了,但眼淚也隨之而來。
林鹿胸口堵著一口氣,像有一塊千斤重的石頭在壓著她,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