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嬌踢了一腳跪在地上的胡強:“你還不快滾!”胡強如逢大赦一樣逃了出去。
鳳再也抑製不住,趴在枕頭上痛哭起來。
田玉嬌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慰,隻好坐在床沿上陪著流眼淚。
事情已經過去十幾天了,這些天,“興隆大酒家”沒有開門,田玉嬌搬進了鳳的臥室內,就睡在秀原來的那張床上,她一刻不離地陪伴著鳳。
她細心地服侍著鳳的生活,看到鳳稍稍高興一些,就跟她聊聊家常,田玉嬌雖然文化水平低,但她講的那些家長裏短的事,鳳還真是從來沒有聽過,漸漸地,鳳的情緒穩定下來了。
這天,鳳吃過早飯,對田玉嬌說:“田姐,你再找個服務員吧,飯店老這樣關著門,也不是個事,我要回家去了,這些天,給你添了不少麻煩。”說著,淚珠子又滾下來。
田玉嬌趕忙勸慰:“妹妹,你可別這麼說,也別這麼想,咱們今年掙得錢夠開銷了,也不著急這幾天,找個服務員也行,我早就說過,以後不讓你幹服務員了,你想幹點什麼就幹點什麼,可是千萬不要想走的事,你走了,姐心裏會難受的……”說著,也哽咽起來。
“田姐,我想出去走走。”
“好,姐陪你去。”
“不用了,田姐,我不會有事的。”說著,照著鏡子梳理一下頭發,她簡直不敢相信鏡子裏那個人就是自己,臉色蒼白,眼圈烏青,像一個得了絕症的病人!
鳳獨自一人來到水庫大壩上,十幾天沒出屋門,蒼白的陽光晃得她睜不開眼睛,風已經很涼了,吹在身上,好像要刺到骨頭裏麵去,臉也被風吹得木木的。
水庫裏的水在這冬季來臨的時候,變得更加深沉,由於大部分的泉在這個季節已經停止了噴湧,水庫也顯得安靜起來,原本澄澈的水麵變成了暗青色,像一位經驗十足的老人,雖沒有了年輕時的喧鬧和奔放,卻更顯示出深邃和睿智,雖然寒冷的北風在水麵上吹起層層漣漪,但是水麵的下麵卻是那樣的安祥,那些漸細漸遠的波紋正像飽經蒼桑的老人額頭上的皺紋一樣,更加顯示出他深厚的底蘊。
“鳳姑娘,”正當鳳看著水麵發呆的時候,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鳳扭轉身,她看到了一張白淨的帶著書生氣的臉,鳳不由渾身抽搐了一下,這張臉曾經無數次出現在自己的夢中,出現在自己在幻覺裏,他給自己帶來了從未體驗過的幸福的感覺,他也曾那麼無情地鞭打過她的心。
鳳好像又回到了深山峪裏的家,仿佛就站在年邁而慈祥的父母麵前,滿腹的委屈像六月裏的山泉水,在胸腔裏洶湧著,澎湃著……
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站在了麵前,淚水奪眶而出,她已經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覺,她隻想對著眼前這個人放聲大哭,把自己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全哭出來……
“鳳姑娘,”劉所長看到鳳蒼白的臉,烏青的眼眶已經吃了一驚,再看到那滾滾而落的淚珠,緊張得有些不知所措,“你怎麼了?”
鳳這才清醒過來,哦,這不是幻覺,劉所長就站在自己麵前,可是為什麼要流淚呢?為什麼想在一個男人麵前訴說自己的委屈和痛苦呢?他跟自己隻不過是顧客與服務員的關係呀!
鳳趕緊用手擦去掛在腮邊的淚水,笑著問:“劉所長,真巧,您怎麼也到這兒來了?”
劉所長還是緊盯著鳳的眼睛:“鳳姑娘,這些天我一直牽掛著你,你沒出什麼事吧?”
眼淚又開始在眼睛裏打轉,真沒想到,除了自己年邁的父母和可愛的小弟,竟然還有人在牽掛著自己,“劉所長,我沒什麼事,謝謝您!”後來的語調變得很酸澀。
“鳳姑娘,”劉所長雖然早已看出鳳很不正常,但鳳不想說,他也就不再追問,說起了自己的事情,“那天我跟你談話後,就聽說你再也不……,我真高興啊,可是緊接著,你們飯店的生意就冷清下來了,最近一連十幾天,你們連門都不開了,我真為你擔心,怕老板和老板娘給你氣受,可我又不好意思去你們那裏看你,我真怕你受了委屈……”
“劉所長,我一個飯店服務員,不值得您這麼牽掛……”鳳怕劉所長看到自己的眼淚,轉過臉去。
“鳳姑娘,”背後傳來劉所長哀怨的聲音,“你怎麼能那樣說呢?人的貴賤應該看他的品行,而不是看他幹什麼工作,那些整天到飯店去吃喝的人都是咱們鎮上有頭臉的人物,可是,你看看他們的那副嘴臉,能說他們是高貴的人嗎?你比我更清楚:他們狗屁不是!服務員怎麼了?你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在那麼多人麵前打了王書記一記耳光,這就說明你的人品是多麼高貴!你怎麼能看不起自己呢?”
鳳再也不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從來還沒有一個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可是,我已經……,她痛苦地扶著一棵垂柳抽泣起來。
“鳳姑娘,你一定有什麼事瞞著我,快說出來,咱們一塊兒想辦法。”劉所長更加深信了自己的直覺。
鳳怎麼能告訴他呢?要麼自己去死,要麼就把這件事死死地壓在心底,不然一個姑娘家還怎麼能生活下去呀!
鳳看著劉所長焦急的臉,終於擠出笑容對他說:“我真的沒什麼事,我是被你的話感動了,我們幹飯店服務員的都很自卑,沒想到,你還那麼看得起我們,你真的認為我們服務員當中也有好女孩?”
“怎麼沒有,你就是啊,我一直就很喜歡你呀……“由於著急,劉所長脫口而出。
兩個人都羞紅了臉,呆呆地立在大壩上。
8、自從跟劉所長在水庫大壩上見麵以後,鳳好像變了人似的,又重新鼓起了理想的風帆,雖然夜深人靜的時候,許多煩惱和痛苦還會折磨得她難以入眠,但劉所長那張白淨的帶著書生氣的臉很快就會把那些煩惱趕開,把她帶入甜蜜的夢鄉。
飯店裏招聘了一名新服務員,個頭不高,身子比秀還要單薄一些,看上去年紀還小,也就十四、五歲,但小姑娘很有靈性,嘴巴也甜,“興隆大酒家”的生意又開始紅火起來了。
鳳再也沒有去招呼客人,但也不好意思老是閑著,就幫著田玉嬌幹些洗菜、擇菜之類的粗活,但隻要胡強走進廚房,她立刻放下手裏的活,躲進自己的房間裏去。
一開始,田玉嬌並不好說什麼,但隨著生意越來越好,顧客越來越多,那個小姑娘已經明顯地招架不住了,特別是有些客人點名要鳳去陪酒,而鳳堅決不肯走出自己房間的門,這使田玉嬌有些不自在。
沒有客人的時候,田玉嬌就要大罵胡強:“你這個狗改不了吃屎的東西,你就作孽吧,你算給我請下了姑奶奶……“聲音很大,鳳在房間裏聽得真真切切。
鳳知道這是田玉嬌在指桑罵槐,但是自己隻能裝聾作啞,為了親愛的的金華哥(劉所長名字叫劉金華),她一定要維護自己的尊嚴,她再不能去做讓金華哥不高興的事情,她之所以仍然呆在這家飯店裏,決不是賴著不走,她早就不想幹了,在這裏作個安身之地,已經不指望掙那每個月二百塊的工錢,隻是為了每個星期能到水庫大壩上見金華哥一麵!
金華哥是多麼好的人啊!他不僅不像其他鎮幹部那樣到飯店裏胡來,而且他還走遍了這個山區小鎮的每一座山頭,查看了每一處山泉,就連那個郵差都不去的深山老峪,金華哥都去了三趟了,他告訴自己,那個山峪土層較厚,山泉很多,隻要解決了引水灌溉問題,是最適合種蘋果的,幾年以後,那個荒涼得幾乎被世人遺忘了的山峪就能變成花果山!山峪裏的人們再不用出來打工,山外的人還要到那裏打工哩,你們就坐在地頭上數票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