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顧銘昌自白(1 / 2)

我小時長在山下,十歲時母親生弟弟時難產兩人一道沒了,與獵戶父親一同長大,過了兩年父親在山中掉下懸崖,隻得自個來金陵城裏尋活路。

因年紀小無甚本事我隻能混在乞丐群中,受盡了苦楚、饑餓、白眼,也曾差點被人活活打死,後來有一次被打得太狠心中恨意湧上來,瘋了般與大三歲的對方不要命地搏鬥,手、口、腳都用上,混身汙血,正巧有一個武館師傅路過,他覺得我是個苗子,便收了進去,自此,溫飽算有了著落。但進去武館後我才知道即使是這麼個小地方也並不簡單,各色師兄弟並不比外麵高尚些,也要看彼此出身、本事或青眼相加或白眼相待,我無甚練武的底子,原來又是乞兒,不管什麼方麵都與它人差一大截,惟一的出路便是勤練功夫。我每日起早貪黑地用功,夏日全身汗水濕透褲子晾幹上麵皆是鹽堿,冬日起不來在床邊放盆冷水早起迎臉澆上一瓢,師傅的教誨我一直深心為然——世道就是此般弱肉強食,你死我亡,要安全無虞一定要爬得夠高,將別人都踩在腳下。

幾年後,錦衣衛來挑人,我將二十餘個師兄弟全部放倒,雖幾乎力竭,但那位副千戶眼神裏溢出來的滿意讓我一直緊繃的弦第一次放鬆了些。

穿上飛魚服的第一天,我暗暗發誓在這裏也要像武館一樣,早晚爬到最高的位置碾壓眾人,不過在錦衣衛裏一年後我察覺此中與武館的不同之處,在武館出類拔萃隻需蠻力即可,而這裏更重要的是狡猾與心狠——嗅出蛛絲馬跡找到目標人或物,用毒辣的刑罰逼出嫌犯腹中之言——與山中捉拿獵物無甚區別,倒更讓我如魚得水,位置也扶雲直上。而最得意之處乃是隻要萬歲授意管你是皇親國戚還是文武百官統統都要匍匐在錦衣衛的腳下,回想起當乞兒的那些年,我最恨的便是仗著有些權勢或臭錢肆意淩辱他人之人,故我真心覺得錦衣衛是可實現抱負與才幹之地……在遇到她之前。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將軍府外。

彼時萬歲下了密令,韓廣硔總兵要辦生辰,看他與哪些朝中官員有來往。那晚筵席散去後,我喬裝躺在大路邊扮起乞兒,方便暗中盯梢。幾個壯年乞丐不知我身份,上來拳腳相加,我隻能隱忍,恍惚之間仿佛又回到年少時那段最屈辱的時光,正此時,章琸寧與她一道從將軍府出來,喝退了幾人。她竟不知死活地非要上前查看,見我怎麼也不應答最後硬塞來一支玉簪,那玉簪塞到我手上時她指上的劃痕輕輕撓過我的手心,有些癢,癢得我忍不住逃走。怎麼會有這般蠢的人?

第二次見麵才知她真實身份,果然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才會有如此單純的心性,還妄圖欺瞞錦衣衛,那點心眼子自作聰明罷了。雖然不知她如何知我大名,但見她驚恐難掩,我心裏著實舒爽。

第三次見是因無意中救了她,其實我本可再晚些出手,看看那黑衣人到底要做什麼,但見她在那恐懼掙紮,也罷,就當還她玉簪的憐憫之情。隻是我弄不清楚,章琸寧與她到底是何關係?一會子瞧著親密無間,一會子又讓仿佛格外生分,兒女情長果然耽誤事情,難怪章琸寧一直位階不高,又不肯來錦衣衛施展,扶不起的阿鬥罷了。不過那次出手相救之後,她對我的態度柔和不少,人——到底還是惜命的。

再後來,我在醫館裏見到她傷著腳,一頓奚落她竟聽不出話裏的反諷之意,聽聞她也是識字讀書的,這書是怎麼讀的?

最沒想到是,我去祥鑾寺中暗察,居然又遇上她,還被逼帶她一起逃走,在那山中困了好幾日。我想許是中毒之後腦子昏沉,實在看不懂這個人——一邊罵我是狗腿子,一邊又為我擋箭;一邊找到些吃食就開心雀躍,一邊為幾麵之緣的青樓女子傷心落淚;一邊開口粗鄙無甚閨閣小姐的樣子,一邊嬌滴滴地腳踝腫痛些就無法走路......雖她在的時候被氣死,但不在的時候又幾欲急死,最後她被禿驢劫走時我真的心慌氣短,恨自己為何要離開那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