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送燈(1 / 1)

夜幕降下,黑暗籠罩了整個康村。

村中後川的路上,村民們手挑白紙燈籠,排隊前行,一雙雙腳緩緩地踩在路麵上,顯的有一絲不安。隊伍裏,幾位穿著白衣的孝子們邊走邊哭喊著。隊伍前麵,一位留著兩撇胡子的中年男子,身穿道袍,左手晃著羽扇,右手搖著鈴鐺,嘴裏朗聲念著亡靈送行詞,領著隊伍在孝子們的一片哭喊聲中向康村的龍王廟進發。

村口外的獅頭山上,一位身穿白色大褂,頭戴白色龍頭麵具的怪人,背負雙手,正俯望著山下遠處的送燈隊伍。在他身後站著兩位白衣鬼人,戰戰兢兢,目光時不時瞅著他手中的笛子。不久,龍頭麵具人收回目光,抬手衝他身後的兩名白衣鬼人緩緩地擺了一下,好似在下達甚麼指示,動作雖然輕緩卻有著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兩位白衣鬼人抬起頭,目光轉往山下,毫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邪氣,之後身形一動,飛速向山下衝去。

送燈隊伍到達了康村中部的龍池灣,那身穿道服的男子嘴中的陳詞濫調一直沒有停過:“北雁南飛,聲聲悲歌;黃水向東,尋歸海洋;爾今離去,將之奈何;回首天顏,盡成永隔......”

忽然,一陣風吹來,白紙燈籠開始亂擺不停,所有人的腳步不約而同地停下,每張臉上也都露出了驚恐的神色,轉眼間,氣氛開始變的不正常。男子一驚,停止了念叨,轉回身來,用犀利的目光瀏覽著搖擺不定的燈籠。突然,不遠處一盞燈籠的燈罩承受不住風力,“噗”的一聲被吹破,燭光瞬間熄滅,眾人的臉色更加驚駭。風力不斷加大,很快眾人手中挑著的燈籠就像推倒的骨牌,順著一條方向有序地在僅僅十多秒的時間裏,一盞沒剩,全部被風吹滅……

康村有一習俗,人死之後,村中每家每戶都會有一人挑著燈籠來到死者家裏,為死者送燈。說起送燈,可能很多人不明白,簡單說,就是打著燈籠為死者的亡靈送行。小時候聽年長的人說過,人死之後,冥間的閻羅王會派使者前來將亡靈接走,然後才能正式成為鬼,才可投胎轉世。若死者的亡靈未被及時接走,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就成為了孤魂野鬼,遊蕩在曠野和山林之中。為了不讓死者的亡靈成為孤魂野鬼,死者的親人和村民們就會打著燈籠,從死者家中出發,將亡靈送到附近的廟宇。據說這樣,亡靈在沒被冥間使者接走的時間裏,便可得到神靈的庇佑,不會再受到其他孤魂的欺壓。對於這個傳說我不知是否屬實,但這個習俗在康村代代相傳至今。

在十多年前的一段時間裏,康村發生了一連串的怪事,村民不斷地離奇死亡,為亡靈送行的燈籠,在途中次次被夜風吹滅,那段時間裏村民們都處在恐慌之中。事實上,直到今天我都不敢肯定,當年那一出出離奇詭異的事是曾真實發生過,還是我的大腦受過刺激所產生的幻覺。因為在那之後的十多年裏我不曾有任何記憶,也不知道“我”的去向,直到一個月前,“我”才突然回來。睜開眼後,發現自己渾身刺滿了銀針,如同刺蝟。

在我身邊跟前守著一位老人,兩眼含淚,他是我的父親,是名老中醫。他告訴我,十多年前我因一次車禍喪失了意識,一直處在深昏迷狀態,在這十多年裏,他堅持不懈地用針灸治療法,刺激我的神經,希望有朝一日令我醒來。我不知道“我”的歸來,是拜身上這幾百根銀針所賜,還是另有他因,一時很難說清,不過這並不會影響我即將講的另外一件與此有關的事,此事已經成為我記憶中的一部分,在今後,乃至生命終結時恐怕是很難抹去了,現在就將時空轉到我成為植物人之前的那段時間裏的康村。